盧月獲取的線索裏,很多都是不能作為證據的資料,還有一部分是自己推測的,如果要打起官司,她十分清楚是站不住腳的,對方力量龐大,利益鏈錯根盤節,盲目出手無異於以卵擊石。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絕對正義的人,畢竟指著老盧鼻子罵他,又千方百計從他那哄錢的時候,自己和傳統的孝道實實在在脫離得太遠,生存在這個充滿汙穢的世界,誰又比誰幹淨多少呢?
可心裏有一個屏障,裏麵有一個聲音在狠狠捶打著這個屏障,告訴她:不,你很好,其實你很好,我不許你這樣詆毀你自己。
那個聲音,隻有在半夜醒來時才能聽到。
後來的幾天清晨裏,她難得沒有在家裏的跑步機上跑,她早早起來出門沿著城市的江邊跑,從太陽追著她,跑到她追著太陽。她狠狠地追著太陽,狠狠地追著另一個自己。
突然有一天,跑著跑著流下了淚:自己。沒有什麼比自己更重要。她不要做女英雄,可她不願很多年後回首往事時,發現自己對不起自己。
於是那天過後,她開始追蹤有效的線索,很難,並且成效緩慢。後來女性主題節目的采訪占用了她大部分時間,她隻能利用閑暇獨自收集可用的線索,這件事,她沒打算牽連任何人。直到關橋爆料的那一天,她還苦於沒有多少可用的證據,更別說是一擊即中。可見關橋花了多少心思和精力在其中。
關橋算是成全了她,她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但因為關橋的介入,她對於歡也放下了內心僅剩不多的一點點愧疚。
但此刻,這個人卻正在一旁質問她。盧月冷笑反問:“你覺得關橋做錯什麼了?”
於歡雙眼猩紅,不答。
盧月道:“於歡,你是個律師啊,你是個律師啊。你真的覺得,你是個合格的律師嗎?今天你來質問我,已經證明,是不是我爆料給關橋的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除非你自己現在重新回到正確的軌道上,否則你就是業內的一顆定時炸彈。人性在你眼裏,難道就隻有肮髒與更肮髒嗎?世界,難道就沒有一點美好和希望嗎?”
於歡歇斯底裏怒吼:“美好和希望是屬於你們這群生來就在羅馬的人!你知道我最近是怎麼過的嗎?所有的客戶離我而去,公司裏的每一個人都在看我笑話,戳我的脊梁骨,嘲笑我的家庭。我一回家就聽見我媽哭哭啼啼,鬧著要和我爸離婚。她一天到晚,就隻知道哭哭啼啼!什麼都毀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那是因為那些本來就是通過非正當手段獲取的,它們原本就不屬於你!”盧月冷靜了一下,繼續道,“你其實並不真的愛錢,愛權。你發現了嗎?你仇富。你對我的喜歡,就像指甲蓋一樣那麼一丁點,可你對我作為有錢人的厭惡,可能都要壓得你喘不過氣了吧?你一直,在找我身上的罪,從我們第一次吃飯的那天起,你就開始在找葉盡身上的罪,找劉悅然身上的罪,錢不會流向一個憎惡錢的人的口袋裏的。而你也忘了,其實你原本的生活,已經比世界上很多人都要舒坦和幸運了,我記得你那時候的樣子,很燦爛,很耀眼,是我想要一直一直追著跑的存在。是你把你自己丟掉了。還有,毀了你生活的是你的爸爸,是你自己,讓你媽媽陷入痛苦的人也是你們,不要來怨我,我負擔不起你的人生,也扛不起你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