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秉有幾分出神地望著道路與兩旁輕覆的銀輝,今夜的月色如水如霜,又如情人的玉麵。
街道上已經空無一人,白天被日頭暖化了的雪水重新在夜裏結了霜,馬蹄一踏便水冰四濺,蹄聲噠噠,清脆如同樂音,陸秉心中沉靜,隨著車馬的漸行漸遠,紛繁雜緒如同巨石漸沉心海,常言道靜水流深,時間點點滴滴地過,他原以為自己會有的慌亂自始自終沒有出現,這讓他自己亦有幾分意外。
“到了。”
聽見陸秉的聲音,顧尋掀起車簾,從馬車跳下了地,眼前是另一處府宅,陸秉已經將馬車駛入了宅院之中,府榭亭台,均是顧尋完全陌生的情景。
“跟我來。”陸秉邁著輕緩的步子走在前麵,顧尋一怔,便跟隨著他的背影向前走去。
途中偶遇幾個下人對陸秉恭敬行禮,其間一位老管家喊他“三爺。”,他隻是點點頭,便徑直越過了他們的身旁。
跟在他身後的顧尋將這些盡收眼底,在這裏的陸秉仿佛變了一個人,顯得更為隨性而自如,不像楊府裏總是那般拘謹。想來也是,那時候他的角色是一個門客,門客自然有門客的種種法則。
“這裏其實和開盈園很像,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庭院深處,陸秉忽然放慢了前行的速度,他回過頭望著顧尋,“當初建造的時候,便有意模仿了幾處開盈園中的勝景。”
“再看這邊。”
陸秉領著顧尋在整座庭院之中行走,越過入門時候的平淡景致,越往裏探,越覺得綺麗。
在其中一處小池塘的跟前,顧尋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一處戲台搭在池邊,隔著一池春水,戲台的對麵立著一座兩層的閣樓,樓上的窗戶與之正對,想來應是刻意為之,戲子在台上吟唱,聽戲人端坐於閣樓,隔著一池靜水,想來便覺愜意。
“我不聽戲,所以戲台搭著也是無用,但這閣樓是好的,池水也沒有起名字,這地方我也不常來,平時多數時間都在宮裏...”
陸秉輕聲說道,顧尋原是沉默,越往後聽越覺得不對,他和自己說這些幹什麼?
顧尋搖了搖頭,抬眼望向陸秉,打斷了他的話,“你想領我來看什麼?”
“就是...剛才的那些。”陸秉輕聲道。
“這裏是?”
“陸宅。”
顧尋一怔,“你家?”
她不由得用餘光再次打量了整個莊園,一個這樣大的庭院,雖然不如楊府的錯落有致,然而也算是有假山有池塘且尋常人消受不起的莊園了,嘉靖對他的器重可想而知,那麼下人們那樣恭敬地喊他“三爺”,便也不奇怪。
顧尋微微皺起了眉,再看此刻陸秉認真的神情,心中不由得浮起些許預感,“你帶我到這裏是...?”
“你喜歡這裏麼?”
顧尋又是一怔。
她有幾分疑惑地望向陸秉,隻是點頭道,“......嗯,喜歡。”
“那你以後可以常來。”陸秉輕聲回應,隨即便轉身帶身後顧尋向著另一條小路去了。
這一晚,陸秉帶著顧尋逛遍了他宅中的每一處亭台樓閣,隻是顧尋聽得有些心不在焉,天色這樣晚,她跟在陸秉的身後一言不發,隻是應和一般地點點頭,她實在奇怪陸秉這忽然而起的興致。
陸秉終於帶著她回到了最初的地方,那輛馬車已經被牽去了一旁,仆人們喂了馬,亦重新梳理了馬兒們的鬃發,它們不時長吐一口氣,以蹄蹬地,陸秉上前托著馬的頭套,輕撫它們的前額。
顧尋遠遠站在一旁,望著陸秉,卻沒有動。
“怎麼不上車?”
顧尋眉頭輕皺,目光垂地,又重新回到陸秉的身上,凝視良久,方開口道,“你今晚為什麼要在徐府門前等我?”
陸秉嘴角略提,卻並未說話。
這反應反而更加激起了顧尋的好奇,她緩緩走到陸秉的身旁,仰起臉十分認真地問道,“你和皇帝...到底說了什麼?”
“先別說這個,”陸秉道,“聖上今天把你接進宮之後都和你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