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柳巷(1 / 2)

這句話剛剛說出口,顧尋就住了口。

她又有什麼好驚訝的,這無非又是一出白玫瑰與紅玫瑰的故事。日久天長的那個成了蚊子血或米飯粒,而不可及的那個依然是心口的朱砂痣和窗外的白月光。

顧尋默默想著,這位蕭姑娘不願踏出百花樓半步,實在是明智之舉。她在車馬的顛簸中平靜問道,“用修,你和這位蕭姑娘可熟麼?”

楊慎搖頭,“隻是曾遠遠見過幾次她的身影罷了,她總是在百花樓的高閣之中,平日並不露麵”

顧尋一笑,向楊慎輕聲道,“那我們打個賭,如何?”

楊慎隨即也笑了起來,隨口問道,“你要賭什麼?”

“我賭她給自己起名的用意,絕不像你所說的那樣卑微。”

楊慎可以從顧尋的言語中感到她說此話時帶著的笑意,好像已經無比篤定自己會贏,如此從容不迫。楊慎心中奇怪,嘴上隻是問道,“那我們到時候怎麼知道誰勝誰負?難道你要她親口開口明說?”

“當然不是。”顧尋道,“我們這一次見麵,你我見了她的真人,憑你閱人之術,到時候自然知道我們誰說對了。”

“憑我閱人之術?”楊慎低聲重複這句話,他既是不解又滿是笑意地望向顧尋,“你又怎麼確定我一定能看出這個中緣由來?”

“嗯,用修你閱人的功夫定然是極好的。”顧尋輕聲道。

楊慎輕聲笑起來,顧尋向他的方向投去一瞥。

“難道你對我說的這些覺得奇怪嗎?畢竟你在隻見我一麵的時候,就把我帶進了楊府啊。”

顧尋此言說得真心,楊慎聽得亦是感慨。他輕輕靠在車廂的後背,心中回想著顧尋的言語。這慨歎在他心中已經縈繞許久了。

他想起從前顧尋離開楊府的那段日子,曾有一次在庭院中遇見楊謹和顧念靈在園中玩耍。楊謹性格霸道得很,一旁顧念靈一直遷就著他,楊慎在一邊覺得有些看不下去,正要上前為顧念靈說說話,就聽得楊謹開口歎道,“哎,你真沒意思,要是顧尋還在就好了,她還能給我講講故事。”顧念靈原本平和的臉霎時陰沉下來,反唇相譏道,“她?她又有什麼好了?一個出身這麼卑賤的人,阿謹你喜歡她?”楊謹瞥了顧念靈一眼,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樣子,這卻讓顧念靈更為惱火起來。

那時候楊慎就站在一棵樹的後麵,聽見顧念靈說起顧尋,心中先是一怔,隨即打消了出麵的念頭,幹脆站在樹後靜靜聆聽。

“她好,她就是好。”楊謹大聲道,“什麼出身卑賤?她是夏家的千金,你還比不上她呢。”

顧念靈一聲冷笑,隨即反問道,“夏家的千金?你還真信她是什麼夏唯了?顧尋這個人化成了灰我也是認得的,楊謹你記著,她姓顧,她和我一樣姓顧!”

說罷,顧念靈轉身便走,不再理會身後的楊謹。先前楊謹仗著顧念靈對自己一味討好的態度一直沒上沒下,現在見顧念靈忽然發了火,心中一陣擔憂,臉上卻依然固我,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楊慎隨即便追上了顧念靈,問她方才那句“和我一樣姓顧”是什麼意思,顧念靈水目低垂,竟一時神傷落淚。她與楊慎一道在庭院中漫步,說及顧尋的種種,也正是那時候,楊慎心中大驚,原來顧尋就是從前那個用鎮紙把他砸暈了的小姑娘。

而今車馬之中,楊慎離顧尋不過幾尺的距離,他卻覺得與眼前這個姑娘相隔了無可比擬的時空。

顧尋並不了解此時楊慎心中的波瀾,她隻是在想著自己的事情。車馬忽然停頓,門外傳來馬夫的聲音,他低聲道,“公子,我們到了。”

車內的楊慎毫無反應,顧尋側過身,對楊慎輕聲喊了一句,“用修?”

楊慎歎了一聲,忽然輕聲吟誦起來,“一生一世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此時他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聽得顧尋莞爾一笑,“你笑什麼?”

“聽你念這首詩,實在是奇怪得很。”顧尋擺了擺手,畢竟這是許多年後納蘭容若的詩作,由楊慎口中說出到底讓人覺得有幾分怪異,她搖了搖頭,伸手掀起了車簾,在下車前回頭對楊慎輕聲說了一句,“難為你還記得,”

楊慎的話被顧尋打斷,此時也不由得隻是一笑。他原本顧尋在車夫的攙扶下躍下了馬車,楊慎隨後而下。顧尋重新將鬥笠帶上,係好了繩,輕聲道,“往哪兒走?”

楊慎目視前方,雙眸如靜水,容顏之中再無多餘的表情。他走在顧尋的前麵,顧尋在他身後鬥笠遮麵,如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隨從。顧尋隨著楊慎在月夜之中穿行,四周楊柳依依,河道曲折,靜謐無比,實在不像是什麼花街柳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