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夏末的一個晚上,吃過晚飯我便來到虎子家,邀他一起出去玩。那個時候的農村晚上不到睡覺時間是不會關門的,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把堂屋的門大敞著,點著燈,一入夜就燈火通明,雖然比不上城市的路燈,但是也十分亮堂。
我和虎子在村子裏閑庭信步,原本準備去找黑皮一起出來玩,但沒想到黑皮那家夥走親戚去了,其他和我們一般大的關係又不是挺親近,想想隻好作罷,兩個人走到稻場上,隨便拾了幾塊就一屁股坐地上。
這個稻場可不是書上所謂的道士用來做法事的“道場”,而是農忙時用來碾軋稻穀,或者翻曬穀子的場地,既大又空曠,約莫有三百平方米的麵積,稻場的地坪上用石碾砣碾壓過,雖是泥土但是碾壓得十分結實,跟水泥地一般平滑結實,光腳走在上麵十分舒坦,絲毫沒有農村其他土地上坑坑窪窪之處,平時便是我們小孩子玩耍的最佳場所。
我和虎子肆意舒展著腳丫子,感受著地麵的舒適,若不是洗過澡怕弄髒身子,我們恨不得躺在地坪上滾上一圈。
這個季節已經沒有了討人厭惡的蚊蟲,偶爾吹拂的微風帶來點點初秋的涼意,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野花的味道,淡淡的,十分好聞,我和虎子並坐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學校裏的趣事。
“你曉得不?昨天下午第二節課下的時候,餘朋的前桌,那個柳大灣子的女伢,柳夢,當著餘朋的麵說他是個大苕(大傻子的意思),旁邊蠻多人都聽到了。”虎子想起一事,抱著肚子在那傻笑起來。
“哦?”我饒有興趣的跟著笑,“然後呢?餘朋本來就是個二愣子,天天沒事去摸柳夢的頭發,還去扯別個的馬尾鞭,簡直就是個色狼。”
“哈哈!”虎子想到了什麼,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那餘朋還真是苕啊,他聽了這句話眼睛都紅了,伸出兩隻手把餘夢的臉朝兩邊用氣揪著,一邊揪著餘夢的臉甩來甩去,一邊嘴裏還嚷嚷,你才是個苕,你才是個苕,你一屋人一屋苕!”
虎子有樣學樣,學得繪聲繪色,差點笑得我喘不過氣來。 一輪圓月不知什麼時候從烏雲裏鑽了出來,透過雲層撒下點點清輝,為我們披上一層銀色的外衣,好象也被我們的趣事所吸引,在這個靜謐的晚上,偷偷地聆聽著。
此時大概晚上十點的樣子,雖然我沒有手表之類能看時間的工具,但我注意到村裏有不少戶人家已經熄燈睡覺了,農村人大都睡得早,九點十點就進入夢鄉,我也有了幾分倦意,但虎子談興正濃,我又不好意思打斷他的雅興。
烏雲慢慢的散開了,月華將整片村子都鍍上了銀輝,十分的明亮,借著輝光我都能看到幾百米外的物體,僅僅有些模糊而已,跟白晝區別不大。
遠處婆裟,無數影影綽綽的樹枝看起來像是妖魔鬼怪的手臂似的,寂靜的稻場上空蕩蕩的,除了我們兩個人外,就隻有稻場中間那塊孤零零的石碾砣了。
我抬頭望著大如圓盤的銀月,想起一事,今天是十五,村裏老人們曾叮囑過,每個月十四號到十六號這三天晚上,不可以在外麵逗留。
雖然不知老人們哪來的那麼多規矩,問起來也是諱莫如深,但我們小孩子一般都不敢違背。我望著虎子,剛想開口說咱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忽然眼角的餘光注意到稻場中間的石碾砣上多了塊東西,定睛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坐著一個人影。
我被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原來石碾砣上坐著一個小孩子,隔我們有十幾米距離遠,看得不大真切,不過估摸著也就七八歲的樣子,隻是看上去有著幾分不對勁的地方,具體什麼地方不對勁我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原來是個小孩,我心裏倏忽間平靜下來,暗暗嘲笑自己居然這麼膽小,被個小孩子嚇一跳,雖然我自己也是個小孩子,但怎麼著也比坐在石碾砣上的大幾歲吧。 在我心裏認知中,小孩子是沒有危險的,自然也不會覺得恐懼。
我唯一疑惑的地方是,這小孩子是從哪裏來的呢?為什麼我和虎子沒有聽到一點動靜?稻場雖然很大但是周圍根本沒有房子,十分的空曠,而且還是塊向凸出的地形,比周圍高出兩米左右,下麵則是農田,與稻場相連的隻有兩條大路,一條是我們著邊,另外一條路則是通向湖泊以及港汊方向。
耳邊虎子一直在絮絮叨叨,我嘴裏漫不經心的回應著,心裏卻還思索著這小孩從哪冒出來的呢?誰家的孩子這麼大晚上還不睡覺,居然敢一個人跑到這來?為什麼我們一點動靜都沒有聽到,難道是我和虎子聊得太入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