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嘴巴一癟,哭得更大聲了,“我……我不曉得會這樣啊……我隻是想多砍點柴……就把桃樹砍了……哪曉得,哪曉得砍出血來,從樹裏頭跳出個老女人來……好凶的麵相……駭死人了……差點把我駭死了……”
母親急得在原地連連跺腳,淚花都泛了出來,六神無主道:“這可怎麼辦喲……這可怎麼辦喲……你這伢怎麼這麼不聽話?桃樹怎麼能連根砍死呢?這下出詭了吧!”
說著說著,母親與姐姐抱頭痛哭,我在一旁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
在我們村曆來就有種種古怪的規矩與忌諱,桃樹不能砍就是其中之一。並非是完全不能砍,砍些枝椏什麼的都沒事,但是不能連將桃樹連根拔起,至於原因老人們皆語焉不詳,隻說是容易招來禍事。母親更是常給我們說桃樹有靈,其上居住著什麼桃花娘娘……總而言之就是桃樹不能徹底砍死。
諸如此類的忌諱與規矩總是很多,比如蛇不能指,打蛇要不就不打,要打就一次性打死,月亮指了會被割耳朵,睡覺前不能照鏡子等等……甚至關於睡覺的床擺放問題都很有講究。一般臥室的床頭必須靠著進門的大手(右手)方向,床尾則對著門對麵的小手(左手)方向,我有次試圖把床頭靠到小手處,結果被母親狠狠斥責了一頓後,告訴了我這些規矩……
但我們小孩子一般都把這些規矩或者忌諱當成是迷信,或者認為大人有意嚇唬我們,根本不會往心裏去,即便不小心觸犯了頂多會遭來一頓責罵,過後就忘了。再說小小的桃樹上能有什麼娘娘?住在樹上?那世界得有多少桃樹娘娘?那就不是娘娘而是妖怪了,起初我對母親的說法完全不以為然。
而自從發生柱子那事後我對這些民間忌諱有了很深的忌憚,那些不可思議的過往經曆也時刻提醒著我,這個世界上有著許許多多始終,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東西。
如今見母親哭得如此傷心,姐姐砍桃樹砍出了血,我心中也跟著打起鼓來。
難道,真的有什麼桃花娘娘?可姐姐說是桃樹上跳下來個老女人,難道桃樹娘娘是個老女人。
我忽然想到那個詭異的夢,夢中的斧子上也沾有鮮血,黑暗中姐姐禿著腦袋被倒掛在樹上,樹幹部位裂開一張血盆大嘴……莫非夢裏的那顆樹,就是桃樹?
母親哭了半晌後,又將姐姐摟在懷裏好言安慰著,待姐姐完全平靜下來後囑咐她為我們做飯,而後將一些香燭元寶冥紙等祭奠之物裝在菜籃子裏,讓我跟她一起上桃子山,天已經黑了她一個人害怕。
我看了看天色有些猶豫,對桃子山著實有些恐懼感,但又不放心母親一人上桃子山,隻得跟在後麵。
一路無話,進了桃子山後母親徑直走向林間深處,借著微弱的光芒尋到姐姐先前蹲著的地方。林間寥寥無幾的幾株桃樹隨著不知從哪吹起的風輕輕搖曳著樹枝,仿佛在歡迎我們的到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桃枝特有的氣味。
先前被姐姐連根拔出的那株桃樹倒在地上,被砍成了幾截,樹幹斷裂的地方有少許類似露水的汁液,但並沒有半點鮮血。我彎著身子在四周看了看,也沒有發現有任何血跡,頓時有些鬧不明白。 母親一言不發,伸手取下挎著的籃子,從裏麵取出一些紅布,將斷成幾截的桃樹纏了起來,纏得十分之緊,還讓我幫忙打結,連桃枝也纏得好好的,我們兩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桃樹各處用紅布纏緊。母親還從籃子裏拿出一個小鋤頭,看樣子早有所準備,在地上刨了個很深的坑,將桃樹重新栽進土裏。
等到做完這一切後,母親開始蹲在桃樹前擦著火柴,我則為她擋著風。好不容易火柴燃燒起來,母親將一摞摞黃紙拿了出來散在地上,一張張燒了起來,每燒上一張紙就念叨一句“桃樹娘娘勿怪,姑娘小不懂事”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