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茫茫,夜色暗沉。
空中不見半絲星月微光,鵝毛般的大雪伴著狂風呼嘯簌簌而下,冷冽寒凍。
剛剛經曆過戰事,水墨的營地裏,眾人已是累得再無喧鬧之聲。
這場戰,是水墨贏了。
那西川主帥夜祭的頭顱,被將軍一劍斬下。
群龍無首,西川更是大亂,成了強弩之末,自退十裏。
可是,這樣的結局,卻沒有幾個人高興地起來……
眾人將目光投向主帥的營帳,口中喃喃地乞求著平安的冀望。
他們知道,在樹林中遇到的那陣彩色迷霧,正是毒障,若非後來世子妃趕去解了,他們如今也不過是一具屍體,可也是因此,世子妃中了敵方一箭,至今仍是生死未卜……
主帥今日幾乎是發瘋發狂,哪怕是軍中資曆最深的將士,也從未見過他如此凶煞狂暴的模樣。就像是一隻被惹怒了的狂獅,又像是殺神降臨,逮著誰都要將他撕咬至粉身碎骨。
不僅是對方主帥死於他的劍下,更有近乎一萬的西川士兵在他的怒焰之下魂歸故裏。
後來西川撤兵,與其說是大勢所趨,倒不如說是怕了他……
水墨的戰神,水墨戰士心中的至高存在,在那一刻,更是達到了極致。
而這一切,也不過是因為一個人……
一盆盆血水被端出營帳,鮮紅的顏色刺目到讓人心驚肉跳,大片雪花落入其中,卻是怎麼也遮蓋不住那醒目的紅。
“庸醫!庸醫!一群庸醫!”
營帳中又傳出低沉的暴吼,沙啞狂厲,毫無一點平日裏的威風凜凜和冷靜理智。
南宮越和幾名副將在營外聽著,一個個都暗自搖頭歎息。
世子妃這次若是有個萬一。隻怕主帥是真的要瘋了……
淩逸辰確實是快瘋了。
五個軍醫,此時正跪在地上打哆嗦,沒有一個敢上前一步。
那箭幾乎沒入世子妃的肩部。深可見骨,取出本就不易,何況那箭矢之上,還全是彎鉤倒刺!
這種東西要拿出,那是要活生生脫層皮的,而且世子妃已經流了那麼多血。身子根本支持不住!他們怎麼敢……
淩逸辰雙眼赤紅。仿佛都要滴出血來,大掌緊緊握著卿黎的手。
冰涼的,蒼白的。綿軟的,沒有一絲力道……
失去了活力的她,仿若是一隻瓷娃娃,一碰就會碎。
燈火映照下,她的臉白的透明,嘴唇青灰,本就清瘦的身形。更加顯得單薄。
他多想看她睜開眼對他淺淺一笑,可是那雙漂亮的鳳目,此時正緊緊閉著,無論他在她耳邊怎麼說,怎麼喊,她都不理他……
是不是。永遠都這樣。不再理他了……
淩逸辰最後的理智近乎崩潰,將臉埋在了她的手掌裏。嘴裏隻是一直說著,一直說著,一直喊著她的名字。
安寧哭得聲音都沙啞了,走過去對著五名軍醫跪下,哭著求道:“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救救小姐吧……”
那五名軍醫渾身顫抖,忙跪著伏低了身子,推脫自己無法醫治。
實在是,若是醫得好也罷,若是壞了事,那就是有九個頭都不夠世子爺砍的!
高荏冷哼了聲,捂著依舊酸疼的肩部,對著那五個軍醫一人一腳重重踹了下去,“蠢貨!庸才!就你們這種貪生怕死之輩,何談行醫治人?”
那幾人被罵得絲毫不敢還口。
幾人僵持之間,帳簾一陣晃動,在帳外之人還未有所反應之下,一個白影迅速閃了進來,直奔那床榻之上昏迷的卿黎。
在場之人紛紛一驚,那安寧“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奔過去跪在來人麵前,“堂主!救救小姐吧!”
安寧的聲音讓人紛紛一窒,淩逸辰近乎急切地從卿黎手中抬起頭來,在見到卿洛沉目凝視床榻上人時,原先死寂的心仿佛一下又活絡起來。
他幾乎無力地跌坐在地,看著卿洛說不出一個字。
“出去!通通出去!”卿洛一聲低吼。
不知是心情沉重又或是驚怒交加,此時的聲音,就像是砂石磨礪過一般,粗糙地不像話,根本不是曾經那個矍鑠清朗的老人。
安寧聽話地跑出去,那五名軍醫如蒙大赦,連忙退了出去,高荏隻頓了頓,歎息一聲也出了門,隻是淩逸辰依然緊握著卿黎的手,說什麼也不肯離開。
“走!”卿洛用力將他提了起來,一把推開,在他還想上前的時候,低喝了聲,“不要在這裏打擾我,你要是不想黎兒有事,現在就出去!”
那淺淡的話,每一字都敲在心頭,讓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