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幕後主使,每個人又都清清白白。
太子在涼爽秋日裏冒了汗,額頭汗珠滑到了眼角,他才說出下一句話來:“這麼做,隻會將舅舅與夢舟推向不死不休的絕境。”
嚴皇後不直接回答,眉頭微皺,眼尾的細紋因此加深,側目道:“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太子苦笑,“明白母後你一定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兒子嗎?”
嚴皇後的手指抖了一抖,快速蜷住,過了會兒,她徐緩張開手掌,這次十根手指都很聽話,未再顫動。
她看向畫作旁的琉璃茶盞,端起茶盞啜飲了一口,聲音平靜道:“他傷了嚴家二子,你舅舅恨他入骨,你一味的袒護,隻會失了你舅舅的支持。你再想想,你父皇近年沉迷酒色、衰老了不止一點,老二卻翻起了水花……”
二皇子錦川王近年來如有神助,已連續搶占好幾次風頭。朝中最不缺的就是見風使舵的人,誰不想擁護新主建下從龍之功?
嚴侯爺是太子身邊最堅實的助力,一旦他倒戈,將會是一記凶狠的回馬槍,足以斬下太子半臂。
嚴皇後不允許兄長與兒子反目。
“所以你要再一次把幼子至於萬劫不複之地?”
這個問題如金錐刺在心尖,嚴皇後眼睫顫了顫,終是低著眼眸不語。
奢華的金殿中,母子二人相顧無言,不知過了多久,太子澀聲笑了下,道:“當日親眼看見母後掰斷夢舟的手指,將他推入狂暴的流寇之中……”
太子停頓,再道:“母後那樣疼寵他,都能下得去狠手。倘若那時車廂中沒有夢舟,隻有你我呢?倘若那之後流寇仍是追了上來呢?”
嚴皇後的臉瞬間慘若金紙。
太子見她這樣,又是一聲苦笑。
送嚴夢舟離京那日,他說:“我所經曆的這些,你不曾遭受,所以你才能愁思著問出那句‘當真無法妥協嗎’。”
那日之後,太子便忍不住想,是否存在另一個時空,當日被無情拋下的人是他,遭受著嚴夢舟同等待遇的那個人也是他。
這想法一出,再也沒能除去。
太子雙目黯然,露出個悲戚的笑,道:“假若兒臣未曾親眼目睹,或許就能堅定地協同母後手刃胞弟了。”
兩行清淚從嚴皇後麵頰滑落,她哽咽了下,含淚抬眸,悲聲道:“你怎能這麼想?母後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太子:“是嗎?”
嚴皇後因他淡漠的態度心驚,緊急地拭去眼淚,道:“我承認最初是我派嚴奇去殺他的,可後來他回京,我親眼看見了他,幼年種種浮在腦中,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再次下手傷他性命。他是我親生兒子,我怎能傷害他?我若真想殺他,趁著他方回宮那幾日,輕而易舉就能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