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的嗓門忒大,震耳欲聾,是個潑辣性子。
蘇芷有點發怵,怕人粘纏不清,下意識後退一步。
見狀,沈寒山心裏更發笑——他的芷芷原是這樣怕麻煩,那烈女怕纏郎,他有的是法子磨了。
婆子開了門,一見蘇芷和沈寒山身上穿著便知,兩人身份不一般。
等閑人在這一照麵都會退縮了,偏生婆子跋扈,還是橫眉叨念:“你倆誰呀?有事嗎?”
沈寒山笑問:“是我們不對,青天白日登門,勞煩老夫人接見一回了。”
他打著官腔,嘴甜得很。
婆子滿臉的戾氣也在沈寒山那句“老夫人”裏煙消雲散,她是個鄉下泥腿子,黃土朝麵幹了大半輩子,幾時被人尊稱過“老夫人”?這可太抬舉她了!
婆子笑顏如花,推了推頭上絹花,這回倒拋卻了大嗓門,細聲細氣地答:“什麼‘老夫人’不‘老夫人’的,小郎君嘴倒甜!俺就是個鄉下種地的,你們喊俺雲婆便是!來來來,屋裏坐坐,喝杯茶唄!這都快年節了,來者是客,哪裏有不看茶的,這不是俺們縣的待客之道!”
雲婆原本囂張跋扈的嘴臉,在沈寒山一水兒的糖飴火炮裏偃旗息鼓了。
如今她招攬沈寒山和蘇芷,親熱地像對自家人。
饒是嫌棄沈寒山的蘇芷,也不得不說,這廝是真有自個兒為人處世一套,功底淺顯的凡人,誰又能對他這一隻笑麵虎鐵石心腸?
沈寒山笑笑,也不推辭,緩步往屋裏走。
說話間,他另一手還從袖中拎出一小包荔枝幹,送給雲婆當贈禮:“我與內人是打都城來衢州探親的,想尋一方姓朱的遠親。見他家中無人在,這才尋上了雲婆婆的門。這是我從京城帶來的荔枝幹,屬地方吃食,也不知婆婆吃不吃得慣,您且甜甜嘴。”
沈寒山是真會說漂亮話!大慶家宅裏喊祖母,也有喊人“婆婆”的,他不但抬高了雲婆的身份,尊她為長輩,還將荔枝幹這樣名貴好物,說成是不入流的小食。不怕雲婆沒吃過,就怕雲婆瞧不上。
雲婆哪裏不懂這禮送得貴重!瓦市裏常有說書人講,鮮冰荔枝,那是貴人娘娘才能吃上的一口甜,不少途中耗損的荔枝都會製成幹貨,流入民間,那價格也是堪比黃金的。
沒承想,她這輩子還能嚐上這樣一口時興貨色!
雲婆眼睛都放光了,忙一把扣住沈寒山手裏的吃食,笑得見眉不見眼:“吃得慣吃得慣!哎喲,小郎君、小娘子是真客氣,見客便見客吧,還送這樣多的禮!快進來,在外頭頂風冒雪的,多冷呀!咱們熱乎炕上侃,有的是時間!”
她生怕沈寒山縮回手,也不顧什麼老幼了,抱住贈禮就不鬆手。
見她上鉤,沈寒山暗地裏彎唇一笑,鬆開了五指。
得了他的好處,怎能不付出點代價呢?他總得物盡其用吧。
正當沈寒山要跟著雲婆入門,他忽然脊背骨發涼,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