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十六年六月夏初, 吳通判私下尋吾,開價黃金千兩, 意圖拉攏州府主官,共謀私造瘟疫牟利一事。吾輩文臣, 骨性風流,不欲與他同流合汙, 是夜密談, 不歡而散。吾本欲上封事於天子, 稟其惡行,奈何罪證不足, 唯恐諫後生事, 欲再私下查訪。請君暫贖臣無能之罪, 臣定當鞠躬盡瘁, 嚴加核查,收集罪證,還衢州一個清明。今日留書,為的是有案可稽,待日後,吾親向官家請罪。”奈何,林然在寫到最後一句便沒了音訊,想也知,他是出了“水禍意外”,死了。
林然筋骨剛硬如鬆柏,剛正不阿,卻死於非命;若他圓滑,如沈寒山這樣手段老辣,與吳通判周旋,或許結局就會不一樣。
蘇芷胸腔滿漲,鬱氣難紓解,她實在不解,為何好人短命,禍害留千年。
好人便好欺負,便該死嗎?
在這一刻,蘇芷似乎有些理解沈寒山了。官場之道,總要先活下來,才能有命庇護百姓。太光明磊落的人,終究避不開暗箭,也不得善終。
蘇芷很難過,她從未這般難過。原來都是她自大,以為隻要清正立世,天下便會河清海晏。
是她太狂妄,太孤傲,也太年輕了。
蘇芷知道,這一份林然死前寫的追罪狀和陳情書能作為指證吳通判作惡多端的佐證,卻不足以將他押入天牢。他們還需要尋到旁的人證以及更多的罪證,才能真正鏟除吳通判。
正是知道這一點,蘇芷才覺得乏力。
她頹下肩臂,蔫頭聳腦,沒了生氣兒。
沈寒山觀她懊喪神色,心底發笑。他抬手,第一次莽撞僭越,小心揉了揉蘇芷的頭發。
他不怕被她打,他一心想寬慰她。
此舉是慰問,也表露親昵。
若是平時,蘇芷定然跳出他的掌心,還要齜牙咧嘴,嗬斥她一番。
然而今天她沒力氣,也不想鬧脾氣。
沈寒山溫熱的掌心,是及時雨,使她明白,她還不算孤身一人,她也有同伴可倚靠。
沈寒山此人雖奸,卻是她的得力幫手。
她也有同仇敵愾的友軍。
沈寒山溫聲道:“別怕,還有我。”
“嗯。”蘇芷悶悶應了一聲。
“既是你所求,我便幫你達成。”沈寒山這句話說得很軟和,並不堅毅。可蘇芷還是信他有這個化腐朽為神奇的能耐,他總有另辟蹊徑的巧思,能助人成大事。
在這樣一個陰冷的冬夜,蘇芷的心裏,頭一次,因沈寒山產生了潤澤細膩的暖意,充盈四肢百骸。
他拉了她一把,在她無計可施的狼狽時刻。
蘇芷把梅樹的“傷痕”修正後,三人再次回了桔花縣。
也是湊巧,蘇芷拿到了林然生前“遺書”,又或許,這是林家大娘子信賴蘇芷,特意給她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