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枝兒迎他們入府,伸手推開門板的時刻,蘇芷注意到她指上與虎口的繭子頗厚。
張大娘子遣散了紀嫣然身邊的貼身女使,卻沒有趕那些外院的奴仆。喜枝兒既不是掃灑的奴仆,素日也不必握掃帚棍子……那她不該有一雙軟和皮肉的柔夷嗎?又怎會五指粗糲、掌心還盡是傷疤?
蘇芷心中諸多困惑,她沒言聲,隻是牽著馬車入了紀家。
蘇芷把車上備好的草料搬下,逐一攪和鬆散後,丟入糧槽,供馬兒吃飽。她在紀家無所顧忌,沒喜枝兒指引,也自個兒尋到了一口井,打水給拉車的馬喝。
就在她喂食的刹那,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誰?
蘇芷猛地回頭,不見來者蹤影。
昏暗的廊廡裏,空空如也。
這樣快的行蹤,是練家子吧?又或者她多心,聽錯了?
蘇芷微微眯起眼睛,不發一言。
待她再次回到飯廳,喜枝兒已經布好了菜。
今日是寒食節,禁煙火,因此桌上的都是冷食。
本就冷的天,還要吃一桌沒熱氣的吃食,屋內又不能點燈。光借屋外的霞光來照菜色,頗有種陰冷詭譎之感,像是吃白事宴。
喜枝兒全然不覺氣氛怪異,笑著勸他們多進一些吃食:“今兒不能生火,慢待兩位了。”
“無妨,倒是辛苦你這樣昏暗的天還得布菜。”蘇芷道了句謝,瞥見喜枝兒吃了一塊雞肉,她也夾了一塊。
她在別人家裏住,仍是留了個心眼,不會亂動筷子。
蘇芷夾肉,原本沒發覺什麼不妥的地方,隻是那雞塊的截麵太過平滑,肉塊大小也勻稱,她不免多看兩眼。如想練成這樣好的刀功,要麼是掌勺多年的廚娘子,要麼就是肉鋪裏擅剁肉的老屠戶,蘇芷不知喜枝兒在紀家有沒有做過飯。
她倏忽想起此前聽到的腳步聲,問:“府上還有其他人在嗎?”
喜枝兒一愣:“沒人呀,大娘子死後,老宅就沒人住了,如今就我一人守宅。”
“哦。”
半晌,喜枝兒惴惴不安地問:“可是有哪處不妥嗎?”
“無事,不過隨便問問罷了。”
“那就好,我獨自一人住這裏守家,怪瘮得慌!”
沈寒山抿了一口冷茶,笑道:“喜枝兒,你家娘子曾同我提起過你。她讚你女紅一絕,說是京城的裁縫娘子都及不上你絲毫,特別是那一手繡狸奴的技法,真似活了一般。改日指點指點家內,也好助她增進技法。”
家內?!啷個家內!蘇芷瞪人一眼。
喜枝兒聞言,抿唇一笑:“大娘子謬讚,我那點活計怎擔得起郎君誇獎!無非是主子家宅心仁厚,瞧身邊人哪哪兒都好,待我寬和罷了。”
此言一出,沈寒山噙笑,滿含深意地望了蘇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