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的翠柳居在侯府東路,由於陳瑛多年帶兵在外,這房子統共就沒住過多久,因而院子最初並不算大,隻後來徐夫人作為繼室進門,朱氏做主翻新了一下,瞧著也還齊整。雖不像二房的紫寧居那樣占據中路最是軒敞,但也總比長房那被占去大半邊的芳菲館強。隻不過,如今這兒話事的人卻是悄然變向,徐夫人這一“病”,縱使羅姨娘早謙遜著說家中還有未嫁的小姐,犯不著她做主,仍是有人把各種事情報到她這兒來。
然而,這會兒最是說笑不忌的後罩房東屋卻是一片死寂。羅姨娘坐在暖炕上,腳下赫然是一地碎瓷片和一大灘水漬。一旁侍立的兩個丫頭全都是大氣不敢吭一聲,陳清陳漢兄弟你眼看我眼,誰都不敢做聲,最後還是陳汐上前,蹲下身沉默著一片片撿起了地上的瓷片。
羅姨娘眼看著她將幾塊碎瓷片放在手帕裏,終於忍不住了,重重地在炕桌上一拍道:“人都死了不成,居然讓小姐去做這些事,養著你們是幹什麼的!”
這一聲吼總算是把兩個丫頭叫醒了,一個慌忙上前把陳汐扶了起來,一個急急忙忙出去拿掃帚。好容易收拾幹淨了,兩人瞧著羅姨娘鐵青的臉色,終於有所察覺,忙一聲不吭地垂手退了下去,這時候,陳清才輕輕咳嗽了一聲。
“娘,您有什麼話……”
“我都說過多少遍了,是姨娘!”羅姨娘一口打斷了陳清的話,見他仍是滿臉不解,她不禁恨鐵不成鋼地說,“別以為沒人的時候隨口叫叫沒關係,若是眼下叫慣了,人前露出端倪來,那就會有無數人往咱們頭上扣屎盆子!你都不小了,別連汐兒都不如,聽著風就是雨,你究竟記不記得,這兒不是雲南,是京師!”
陳清被羅姨娘一通話說得啞口無言,看到弟弟陳漢同樣是滿臉委屈,他隻得低下頭不說話了。這時候,陳汐方才在羅姨娘的身邊站了,低聲說道:“姨娘教訓的是,隻若是如此,您剛剛就不該發那麼大的火,這兒離正房就隔著一重院子,若是讓人聽到去回稟了母親,豈不是讓人看我們的笑話?姨娘今天不是去威國公府了麼,究竟出了什麼事?”
“她?她除了裝病扮柔弱,還會做什麼?我沒回來,她這個賢妻良母在外人麵前裝得倒像,可還不是千方百計阻了你們出去會客,怕擋了她兒子的路?我一回來,我倒是有心去她麵前立規矩呢,她倒好,立馬就病了!”
一提到徐夫人,羅姨娘不禁想起了自己莫名其妙由明媒正娶成了不告而娶,甚至還得管著兒女的稱呼,不落了把柄在外頭,原就難看的臉色更是添了幾分陰沉。她一把攥緊了拳頭,又恨恨地說:“她是廣寧伯徐家的三女,可我也是威國公的堂妹,身份又有哪裏不如她?要不是吃那算計了去,大嫂……大嫂又怎會說那種話!”
此時此刻,無論陳汐還是陳清陳漢都明白,母親此去威國公府是受了氣,兄弟倆就算了,陳汐卻是眉頭一挑,心頭異常慍怒。雖說是侯府姨娘的親戚不算正經親戚,但終究那一場過節是有緣由的,可他們三個從雲南回到侯府之後這些年,除了正經的過年,其他時候威國公夫人從不曾派人來看過他們,節禮也都是捧盒點心亦或是表裏幾端之類的尋常物事,更不用說下帖子請他們去公府了。若不是如此,徐夫人怎會打起讓陳清陳漢搬到外院去的主意?
知道兩個哥哥都不是擅長用心計的人,陳汐略一思忖便站起身說:“姨娘這會兒氣性不好,二哥三弟你們留在這兒讓人看著也不好,還是先回去吧,有什麼話待會我使人過去對你們說。對了,別忘了去給母親問安,探探那病究竟如何了。”
眼見兩人行禮之後走了,她方才回轉身來,見羅姨娘仍是那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她便緊挨著其坐了下來,這才問道:“娘,大舅母究竟說了什麼?”
這一回,羅姨娘聽到這個稱呼,卻不像嗬斥陳清那般慍怒,而是絲毫沒有在意,又一把將陳汐攬在了懷裏,眼睛已是紅了:“都是你爹造的孽,為什麼偏偏礙著了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