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指揮?”羅旭看著門外的人,著實是吃驚不小,隨即便恢複了鎮定,笑吟吟地打量著這位錦衣衛新貴,因問道,“怎麼,是錦衣衛奉命整肅朝廷綱紀?”
如果是,你還笑得出來?
楊進周暗自哂然,瞧了一眼室內,發現這一路過來隻有這兒沒有那脂粉的濃烈香氣,麵色就緩和了些,因而便先向羅旭拱了拱手,又看了看那位自得其樂仍在喝酒的文士,這才說道:“下官是奉命來尋羅世子的。”
“尋我?”此時此刻,羅旭隻覺得滿腦子的疑惑,這臉上的鎮定怎麼也維持不住了,因而不覺脫口而出問道,“這麼晚了,皇上要尋我這個京裏出了名懶散的紈絝做什麼?”
盡管那個文士仍是未曾回過頭來,但夏太監事先有言,說是威國公世子羅旭當是和名聞天下的畫師聖手劉在一塊,因而楊進周自然知道那邊坐的是誰。此時他身後隻有秦虎,這兒餘下的人應當不是溜了,就是被錦衣衛看了起來,因而他也不虞有更多人聽去,微微一沉吟便正色道:“皇上有幾句話,讓下官帶給羅世子。”
天子金口玉言,因而羅旭不敢怠慢,慌忙要下拜,卻給楊進周一把托住。他使勁掙脫了兩下,奈何麵前這位乃是軍中有名的勇士,他哪裏掙脫得開,因而隻好訕訕直起腰來。這時候,楊進周方才輕聲說道:“皇上說,三月初一便是會試,羅世子雖說不曾承襲了威國公的武勇,於文事上卻頗有見地,聽說還匿名下場,先中秀才後中舉人,倒真是虎父無犬子。既然前兩場都是名列前茅,這一科會試錯過了實在可惜,皇上讓羅世子務必下場好生考一遭。”
下場會試?這怎麼可能!
饒是羅旭自負聰明,和幾個真正的至交好友在一塊時,也曾經誇口說腐儒誤國,科考策論看著花團錦簇,其實不是老生常談便是書生誤國,甚至還曾經讓人假造了戶籍黃冊,在山西那邊考了個秀才,隨即又中了舉人,可那終究是犯了禁例。他是國公世子,雖不是落地的富貴,但父親功勳彪炳,他這個嫡長子安分還好,出挑則是礙眼。因而,呆呆愣愣的他甚至沒注意到麵前的一主一從已是悄然離去,直到背後傳來了一聲嗤笑,這才回過神來。
“好嘛,戲文上都是中得狀元後,抱得美人歸,你這回要是能夠金榜題名,向皇上提一提,就是你父親也不好逼你娶了你家姑太太的女兒……”
“別說了,這事情蹊蹺……怎麼會給皇上知道的,我分明已經很小心了,第一次是借著生病出城調養,第二次是號稱跟著你去江南學畫!”
羅旭已是心亂如麻,腦袋都有些大了。他自然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捂著一輩子,可也不至於這麼快曝光。他如今已經很不小了,母親借著父親不在京城拖延了許多提親,可誰想到頭來竟是險些便宜了那位姑母,幸好他一番言語終於說動了父親。至於他對自己婚事的那番計較,還隻是起了個頭,可人家分明是不記得他了,而且看樣子還惱上了他,真是不該聽聖手劉這些狐朋狗友的套路……可如今一切都得重新計較。
皇帝這是什麼意思?
出了院子,收了四處的錦衣衛,楊進周心裏也是異常納悶。他回京雖不過是大半年,可對京中人事好歹有了些見識,威國公世子羅旭在眾人眼中不過就是懶散外加脾氣古怪,甚至還有離經叛道之類的評語,可皇帝竟然讓這位公子哥去考會試?真看不出來,羅旭竟然還考了秀才中了舉人。還有,今夜的錦衣衛出動雖說是奉聖命,打的卻是搜捕逃犯的名義,一番折騰隻抓住了小貓小狗兩三隻,也不知道明早是否會有狗急跳牆的禦史跳出來一通彈劾。
略站了一會,他就對身後的秦虎問道:“全都記下來了?”
“大人您放心,一個不差。”
隨著錦衣衛的消失,勾闌胡同漸漸恢複了元氣。隻這一晚,卻沒有人再敢光臨這個煙花之地了,那些絲竹管弦之聲也全都斷了,往日一整夜都不會消停的胡同裏,如今卻是安靜得連狗叫貓叫都一清二楚。至於各府中從前徹夜未歸的男人們,眼下也都早早上床安歇,腦子裏無不猜想著之前的這一番折騰。
隻不過,在別人家裏安安靜靜消消停停的時候,入夜時分,鄭媽媽也終於趕了回來。雖是家裏頭的事情讓她大吃一驚,但她還從王府帶回來了兩個消息。
之前晉王府行刺晉王的那個刺客和晉王府的清客相公許懋才,明日都將在西四牌樓當眾斬首!錦衣衛突然出動,在勾闌胡同大肆搜捕,也不知道是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