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湊在車門小窗那邊張望的陳瀾自然而然看到了羅旭回頭的表情,雖是這會兒外頭的情形頗讓她心中起疑,可羅旭這樣子卻讓她不禁莞爾——雖是這人比弟弟陳衍大上好些,可眼下的光景卻和那小家夥有些相像,頗有一種做了好事得讓人知道的感覺。
田氏和紅螺這會兒也都在旁邊,外頭的話聽得清清楚楚,臉色亦是各不相同。紅螺微微低著頭,田氏卻搖搖頭歎道:“羅世子終究是落地就享著富貴,哪知道這些醃臢勾當!說是不許賭坊也不許禁毒,但京城燈市胡同的賭坊就有好幾家,還不算勾闌胡同那些個地方……賭債是律不追索,可債主真要將起來,逼死人命都是有的。”
紅螺聽田氏這麼說,卻是笑道:“娘,這種話讀過書的自然有的是人會說,可也得看看說話的人是誰!這要是窮措大,被那些窮凶極惡的家夥暴打一頓也有份,可說話的是威國公世子,那些人便隻得認栽吃癟,難道還敢真鬧到官府裏頭去?”
陳瀾在旁邊聽著,心裏知道無論田氏還是紅螺,實則都沒有說錯。然而,從羅旭透過陳衍傳消息的手法來看,那便決計不是個做事隻知道大開大闔,不懂詭譎小道的人,如今這副做派不過是不耐麻煩不想耽誤,打算用直接身份砸人而已。
果不其然,在羅旭又如數家珍地數落了幾條關於私刑以及優撫死難軍士遺屬等等條文之後,那幾個打手終於忍不住了,當即有膽大的高聲嚷嚷說:“有膽子你去見我家東主說這些,要是他說免了這債,咱們就放過這家夥!”
“一個放債的,竟敢讓咱們去見他?”大好春光下卻被這麼一件事堵在了路上,羅旭心裏甭提多窩火了,當即哂然笑道,“他要是一心想要錢,讓他直接來威國公府見我!”
楊進周本待自己解決了此事,可羅旭偏生越俎代庖,此時此刻,見那些人聽到威國公府四個字,明顯大為意外的樣子,他不禁心中一動,隨即冷冷地說:“羅世子不過是開個玩笑,冤有頭債有主,你們隻管找這家夥要錢就是,若還不出或是把人告上公堂,或是要打要殺且聽尊便!至於他家裏的田產和房子……當初在官府開文書過戶的時候,便是早就分得清清楚楚,他名下的東西隨你們要扒要賣,至於他老娘和弟妹名下的,你們若是敢動一分……”
說話間就隻見寒光一閃,那原本兀自趴在地上的大漢剛剛抬頭,就隻見一劍天上來,隨即頭上就是一輕。嚇得魂不附體的他一下子跌了下去,而那幾個打手也沒料到楊進周會這麼說,正有人要爭辯時就看到這一遭,緊跟著就看到劍尖指了過來,頓時閉上了嘴。於是,當楊進周羅旭陳衍三個從身邊縱馬而過,不消一會兒騾車親隨也都過去了,他們全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良久才有人一甩手上的棍子罵了聲娘。
“他娘的,現在該怎麼辦?要是上頭知道事情沒辦成,咱們非得被揭去一層皮不可!”
此話一出,其餘打手頓時把目光轉向了那個灰頭土臉的大漢,頗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上去重重踢了他一腳,一眾人頓時一哄而上,你一拳我一腳,這次下手就比起初裝樣子時狠多了,那為首的更是扇了他兩巴掌便罵罵咧咧了起來。
“要是壞了爺的好事,老子先活剝了你的皮!”
這邊廂正在揍人泄憤,那邊廂繞過了一片小樹林之後,一行人也停了下來。陳瀾覺察到停車,正要讓紅螺去問問怎麼回事,車門就被人打開了,旋即掛簾被人高高打了起來,一個人直接把腦袋探了進來。
“姐,到這兒咱們就和楊大哥不是一條道了,他往西邊,咱們往東邊。”
剛剛這一程路上,陳瀾一直在心裏思量之前的事情,此時見陳衍一副有些惋惜的樣子,她就知道弟弟多半是和人還算談得來,略一沉吟就讓陳衍再進來些,旋即對其低聲耳語了幾句。陳衍仔仔細細聽了,隨即點點頭爽快地答應之後,就把腦袋縮了回去。
外間的楊進周看到陳衍進去報信,手上就拉了拉韁繩,可不一會兒就看到陳衍直接興衝衝地直奔自己而來,開門見山地撂下了一句話。
“楊大哥,姐讓我轉告一聲,前次的事情讓你費心了,大恩不言謝,咱們姐弟都記在心裏,剛剛也虧得你又幫了一回。另外,那個欠了賭債的被人追債,怎麼就這麼正好在路上遇著了咱們?這其中說不定別有名堂,你多加小心些,別被人算計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