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皇後去世之後,宜興郡主除了隨眾祭祀,又帶著張惠心去看過兩次武賢妃和周王,就不曾踏入過乾清宮。此次得知吳王自縊的消息,她也隻是一個人唏噓了一陣,並沒有通傳求見。隻是,這天張惠心在家裏呆得煩了,巴巴跑去了一趟陽寧侯府,晚間回來時卻捎帶了陳瀾的一封信。便是這封信,她一晚上輾轉反側,最後竟是把身邊的丈夫翻醒了過來。
“你向來是沾枕頭再睡,今天這是怎麼了?”張銓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見四下裏黑漆漆一片,就索性把枕邊的妻子攬了過來,“我是覺得你這些天不對勁,往日最爽利不過的人,眼下卻常常犯焦躁,還在想著皇後娘娘過世的事情?”
“你們男人,都是沒心沒肺!”
盡管迎頭砸下的這句話很是打擊,但老夫老妻多年,張銘自然了解枕邊人的性子,就歎了口氣說:“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這已經是理想的狀況了,更多的是這頭才痛哭流涕追思不已,那頭又抱上了美人,如皇上這般重情已經很難得了……說到這個,你似乎很久沒去過乾清宮了,是怕別人說你女人幹政?”
宜興郡主這才翻了個身,嗤笑一聲道:“眼下皇後才去,後宮就鬥得死去活來,一個個都巴望著中宮的位子,也好把自己的兒子帶挈上去,將來便是名正言順的太後。我看著就覺得惡心,再說見了皇上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索性就不去了。我剛剛睡不著,倒不因為這些,是因為之前惠心回來捎帶的信。陳瀾那丫頭說得雖隱晦,可我琢磨著還真像是那麼一回事。”
“哦,就是咱們未來的幹女兒?”張銘為人隨性,所以對於兒女上頭並不苛求,宜興郡主那會兒對他一提要認個幹女兒,他幾乎想都不想就答應了,等聽過陳瀾的那些往事之後自是更覺得納罕。此時此刻,他就饒有興致地問道,“她都說了些什麼?”
然而,等到宜興郡主湊近在他耳邊低聲說出了那幾句話,他立時沉默了下來。夫妻倆便這麼彼此相對躺著,寂靜的屋子裏隻餘下兩人有些粗重的呼吸聲。良久,他才再次開了口:“盡管聽著仿佛是危言聳聽,但細細琢磨,還真有些那樣的跡象。你明日還是入宮一回吧,皇上正在心煩意亂的時候,你這個最受信賴的人去,總能勸慰提醒幾句。”
“剛剛巡夜的都已經敲過四更天的銅鑼了,哪裏是明天,當是今天才對。你是要上朝的人,趕緊再眯瞪一會,別管我的事情了!”
不容置疑地把丈夫趕去了睡覺,宜興郡主卻仍是睜大眼睛盯著頭頂的帳子,心裏暗自計算著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合上眼睛睡著了。等她再次醒了過來,身邊卻是空空如也,那光亮已經從糊窗戶的綠紗透了進來。
“郡主。”長鏑上前行禮,見宜興郡主撐著床架子起了身,便連忙上前服侍,口中又說道,“老爺是寅正一刻出的門,臨走時特意吩咐讓您多睡一會兒,這會兒差不多是辰正了。小姐過來瞧過,見您睡得正好,就先回屋去了。”
宜興郡主知道必定是自己昨夜翻來覆去,這才會少有地連天明丈夫離開和女兒來瞧過都沒有察覺,口中不說,心裏卻不免暗歎自己已經老了。穿戴梳洗之後用過早飯,她又吩咐了張惠心幾句,隨即又交待幾個家將若是陳衍來了,好生操練著,這就匆匆備馬入宮。她雖說最近很少走東安門東華門這條道,可上上下下都認識她,一路自然是暢通無阻。才到乾清宮,早有乾清宮管事牌子成太監帶著兩個小火者在那兒等著。
“郡主,剛剛底下人通報說您進了宮,皇上就吩咐小的在這兒等著,您可好久沒來了。”
宜興郡主沒有說話,隻是衝成太監點了點頭,一路跟著他從乾清門進去,少不得又說道了些閑話。得知皇帝在百日祭之後竟仍然沒有在任何嬪妃宮裏留宿過,她不免心中感慨。及至來到乾清宮後院禦書房,她一進門就看到司禮監太監曲永從內中出來,不等其行禮,她就搖了搖手示意免了,隨即徑直進了裏屋。
“都三個多月了,九妹你還是頭一次到乾清宮來。”
行過禮後當頭第一句便是這話,宜興郡主不由苦笑,隨即便坦然說道:“本是一直想來的,但先頭就遭過人彈劾,如今宮中的是非又多,思來想去,我也隻敢到最少是非的長樂宮賢妃娘娘那兒去。不過我人雖不來,皇上可別忘了,傳遞消息的人從來沒停過。”
“好好好,也隻有你敢這麼和朕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