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伯是把女兒許給了五弟,隻姻親是姻親,他還不至於一味緊跟三叔,連事情輕重緩急都分不清楚。”陳瀾見鄭管事張了張嘴還要再說,就擺了擺手道,“我也不會隻聽別人的嘴上言語,你讓田莊那邊留意看著就是,這樣想來就兩全了。”
鄭管事想想朱氏對陳瀾的一貫信任,又仔仔細細斟酌了片刻,最後便欠身應了下來。生怕自己剛剛這話讓陳瀾心中存下不滿,他又少不得解釋道:“不是小的不信三姑奶奶,實在是因為這兩個田莊一出一入就是七八百畝,而且不少佃戶竟然也和事情有涉,所以小的不得不謹慎些。倘若能真的解決了,小的回去也能對老太太交待。”
“你也是一片忠心,我怎會怪你。”
對於鄭管事那誠惶誠恐的樣子,陳瀾心中好笑,嘴上卻少不得安慰了他一句。等到鄭管事說起之前麵見江氏的情形,還有江家的一係列情況,她的麵色才微微一凝。
鄭管事這會兒卻沒有在江氏麵前的小心翼翼,事無巨細一一說明,末了才不無憂心地說:“看江家那樣子,江大老爺是壓不住局麵的,三老太爺一發話,一眾人就全都湧到他那兒去了,萬一他由此反悔,恐怕還是風雲突變,三姑奶奶得有個預備才行。”
“我明白,多謝鄭管事的提醒了。”
陳瀾頷首一笑,心裏卻想起了之前她讓人送給那位三老太爺的半截殘墨。想來隻要那位半截身子就要入土的老漢能夠琢磨到其中的意思——已經是從頭汙到腳的人了,這會兒還想著洗白已經是絕不可能。更何況,那老家夥應該會認為,江大老爺越沒用,自己就越有值得利用的餘地,此時應該不至於那麼愚蠢才對。
鄭管事起身告退的時候,已經是將近正午時分了。從帳房出來,他這一路上始終看著地上的青石甬道,臉色很有些不太好看。三姑奶奶是聰明機敏,可為人處事總還是他這樣的人老到,更何況江南四麵是敵,哪有直截了當就攤開來對人去說的?那平江伯也好,江家三老太爺也罷,都是從裏黑到外的人,萬一……
他這心事重重地剛到大門口,就隻聽前頭大路上一陣馬嘶馬蹄,抬頭一看,就隻見那邊一行人風馳電掣地過來。為首的一人在他麵前幾步遠處勒馬停下,隨即利落地一躍跳下,看了看門楣才大步朝他走了過來。見那人五十許,身穿繡蜜蜂駿馬猿猴馬上封侯紋樣的玄色長衣,腳下踏著一雙鹿皮靴,腰懸寶劍,四方臉,兩鬢斑白,卻依舊是英眉濃眼虎背熊腰,竟一站在那兒就有一種撲麵而來的銳氣,他不由得就往後退了一步。
“可是楊太夫人和楊夫人在此地住?”
聽這話客氣有禮,鄭管事這才鬆了一口氣,忙深深躬身行禮道:“正是,不知道這位將軍……”
“某家南京守備許陽。今日虧得海寧縣主當街為許家辨汙,免去了一樁大麻煩,因而某家親自登門致謝,還請通報一聲!”
南京守備許陽?鄭管事聞言倒吸一口涼氣,一時間竟忘了接話茬。這許陽和平江伯方翰一樣,也是和陳瑛結下了兒女姻親的,現如今竟然會親自登門來,而且還是致謝?好半晌,他才終於反應了過來,也顧不得其他,一麵吩咐門上趕緊把人請進來,一麵也顧不得自己分明是要走的,一溜煙疾步朝裏頭跑了進去。
剛剛已經走了的鄭管事突然氣急敗壞地衝了進來,卻是稟報說南京守備許陽親自登門道謝,陳瀾總覺得這幅情形有些滑稽。問明之後,得知雲姑姑和兩個家丁尚未回來,她不免有些狐疑,當下就索性留了鄭管事下來,又吩咐人進去稟報了江氏。待到她帶著人親自到二門口迎著了人時,就隻見許陽竟是突然深深躬身行了一禮。
“楊夫人,前時你才寬宥了小兒的莽撞無禮,這回又替他挽回了名聲,某家在這兒多謝了!”
盡管這不是在外間大庭廣眾之下,但這一拜仍是讓陳瀾吃驚不小。男女有別,她不便攙扶,隻得避開一步答禮,心裏卻為之大訝。
這麼大的事情,許家承自己的情是很自然的,可竟然不是許夫人登門而是許陽親自出馬,看來這位人人皆道是粗疏勇武的昔日遼東勇將,並不是表麵上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