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一語喝退了展氏,隨即穿過了碧紗櫥旁邊的珠簾,快走幾步,又自己親自打起了外間厚厚的棉簾子跨過門檻出屋。呼吸了一口外頭清冷幹燥的空氣,她隻覺得滿肚子的陰鬱總算是減退了幾分,當即對旁邊的陳衍說道:“以後若再有這種事,不許瞞著我!雖說我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可還不是什麼都受不得的人!”
“是是是,孫兒知道了!”陳衍今天跟過來,原本是擔心朱家以朱氏出身和舊日親情相逼,隻沒想到武陵伯世子朱方鋒這麼愚蠢,而自己把話頭一揭,老太太不負舊日名聲,竟是幹幹淨淨和朱家劃清了界限,這幹脆利落的一招果然是大出武陵伯府意料。此時此刻,他眉開眼笑地一麵扶著人往外走,一麵衝著院子裏的人吩咐去叫鄭媽媽等人過來,嘴裏又說道,“老太太您就放心好了,不但是我,以後箏兒妹妹進門,也一定會好好孝順您。”
“有你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
鄭媽媽等一眾隨行的婢仆尚未出來,朱洪和展氏朱方鋒等人已經是追了出來。院子裏雖大多都是武陵伯府的人,但剛剛那些事卻是不足為外人道,因而他們都隻是一味賠禮說情,可卻是怎麼也勸不回鐵了心的朱氏。直到那一行人上馬車揚長而去,朱洪方才氣得狠狠在垂花門的門框上捶了一拳,又衝著朱方鋒喝道:“你做的好事!”
展氏心疼兒子,當即擋在了朱方鋒身前:“老爺,這陽寧侯太夫人是吃了稱砣鐵了心,和鋒兒有什麼相幹?哪怕他是說得急躁了些,可直截了當也是說,拐彎抹角也是說,誰知道陽寧侯太夫人會這麼絕情?她既然是要和咱們一刀兩斷,咱們也索性……”
朱洪見妻子聚掌做了個下斬的姿勢,不禁眉頭大皺,往身旁看了一眼,見跟出來的那些丫頭媳婦個個低頭垂手,一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架勢,他方才低喝道:“婦道人家胡說什麼,還得從長計議!這就要過小年了,銳兒也快回來了,他年紀老大不小,你與其摻和這些,還不如好好給他張羅張羅,定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
“爹!”朱方鋒頓時急了,“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工夫想這些雞毛蒜皮的勾當!”
“我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朱洪狠狠瞪了兒子一眼,隨即二話不說拂袖而去。眼看這一幕,朱方鋒不禁氣急敗壞,也顧不上母親的勸阻,當即下了台階往外走。這父子倆一走,留在原地的展氏不禁滿臉陰霾,回頭掃了一眼四周的婢仆,就冷冷吩咐道:“今天的事情誰若是泄露半個字出去,即刻打死!”
京城西北角楓橋胡同的一處小茶館二樓,幾個彪形大漢正守著樓梯口,最裏頭的一間包廂裏,兩個衣著樸素的人正麵對麵坐著,彼此看了好一會兒,那個年輕的方才冷笑一聲道:“到這個時候了,陽寧侯還想和我談什麼交換條件?你說令千金被羅貴妃接到宮裏,你不知情,羅淑人先是被接到宜園,接著又被接到了宮裏,你也不知情……那想來令千金的李代桃僵之計,你也不知情?”
盡管陽寧侯陳瑛身著布衣,但那股久居高位的頤指氣使卻難以掩蓋。哪怕他此時極力按下自己的不快和惱怒,可當聽到晉王這話的時候,他仍然是忍不住了,當即直截了當地問道:“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敢問我是什麼意思!”
晉王突然拍案而起,瞪著陳瑛惡狠狠地說道:“要不是令千金,外頭會有關於費氏女那樣的傳聞:要不是令千金,我會不得不大動幹戈到禮部活動,自己給自己添了個沒用的夫人?要不是令千金,我用得著看蕭家……”
總算是忍住了按下破口大罵的衝動,晉王指著陳瑛的鼻子就厲聲斥道:“連女兒和小老婆都看不住,你還說什麼要做大事?之前咱們說的事情,從今往後一筆勾銷!”
“殿下!”眼看晉王就這麼徑直往外走,陳瑛隻覺得腦際轟然巨響,原本就已經焦頭爛額的他再也沒了往日的冷靜,竟是脫口而出道,“殿下以為我陳瑛是那等召之即來,揮之則去的人?若是此前的事情泄露出去,殿下你……”
“我怎麼樣?就憑你空口白話,能動得本王分毫?”晉王站在門口冷冷一笑,繼而頭也不回地說,“從今往後,本王和你兩不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