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千程走飛燕 思君安危 萬裏上崆峒 痛惡邪凶(1 / 3)

天童禪師,藉靈果金龍參神奇功力支持,一口隻氣把大佛寺突起巨變的經過情形說完,已是額前冒汗如珠,聲嘶力竭了,他不得不止住話聲,略為休息。

雙膝並跪在老禪師身旁,淚若滾豆的藍劍虹見此情形,悲憤無比地慰道:

“師叔,你老人家安靜些,金龍參罕世奇珍,定然會使傷勢好轉的……”

話至此稍頓,伸手按了按師叔右腕脈,隻渾身得師叔的手已經僵冷!他心悸中暗想道:

看情形師叔西歸極樂的時間已經是不遠了……但他老人家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就此……

他乃至性之人,想到天童過去相待自己的諸般好處,隻覺胸中熱血急騰,又是一股熱淚奪眶而出,趕忙縮回按詠的手探入懷中去取金龍參,在他想來.金龍參有起死回生之功能,目前情形除以神果挽救他老人家的危急之外,實別無他法?

就在這刹那思忖問,已從懷中摸出了那個黃布小包,用右手衣袖抹去眼中淚水,強按滿腹心酸,硬裝笑麵,望著天童說道:

“師叔,金龍參能醫百疾,療治奇傷,你老人家再服用一株吧!”

老禪師搖搖頭,用力的睜開不知在什麼時候合上的眼睛,聲音微弱而顫抖地答道:

“藥……藥醫不……不死病……我雙腿已失……奇毒又業已攻心,就算金龍參能苟延我的生命於不死……我也不願你再浪費一株舉世難獲得的奇珍……不過……不……”

藍劍虹急道:

“不過怎樣?師叔有什麼教言,請盡量說出,虹兒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天童禪師慘白滿布汗珠的麵上,浮出一絲淒傷的苦笑,斷續道:

“你如見……見到你母親之後……把我……我的事告訴她就……就是了……”

話說到最後兩個字,麵上的肌肉起了一陣徽弱的抽搐……叫著:“曉霞,曉霞……”但已聲咽。

藍劍虹似是發現了他的抽搐,和無聲的叫喊,驀的大叫一聲:

“師叔!”

聲音淒而厲,使圍蹲在周圍的人,同時一驚,藉星星微弱而淒迷的光亮注神看時,一代高僧已然溘目辭世!但神態極為安祥!

過度的悲痛,反使藍劍虹哭不出聲來,麻木地站起來,又麻木地再跪下,呆呆地望著童師叔那殘缺不全的屍體,和身成兩段的大佛石座下流淚!

一天的時間,在整個人生中,不過隻是一刹那,但在這一刹那中,大佛寺卻起了駭人而悲慘的變化!雄偉的廟宇,被付之一炬,天童師叔慘遭奇毒毀體而死,師叔的唯一弟子曲景明為了護衛師父,遲出洞口一步,被炸得粉身碎骨,隻留下一顆頭顱,遭爆震之力,震飛掛在一株鬆樹的垂椏之上……

還有茹姊姊……由於自己在黑石岩一時的疏忽,致被韋倩的母親將她擄來,造成大佛寺的慘變,自己也葬身在深穀石室中……

他想到邱冰茹,心中更是起了一種至極之痛,往日和茹姊姊的一切經過,如今一募地重現腦際,使他從麻木進入昏冥……

忽然,一聲沉深的佛號響自身後,把他由極度悲痛之中驚醒過來。

回頭一望,隻見一個身材高大,亂發髒袍,但長得慈眉善目,年約六十餘歲,左手捧著一個紅漆鐵木魚的和尚,臉色異常悲傷的木立在自己身後。

藍劍虹一見這高和尚,一個記憶好似電般閃入腦際,雙目又陡的湧出一股熱淚,淒切無比的喊聲:

“周師伯!”隨之雙膝拜倒地下。

醉僧周天時緩緩伸出右手,在劍虹頭上輕輕撫摸了一陣,淒然一聲長歎,道:

“唉!我自然是遲來了一步,致使老友逢此浩劫,但天意使然,人力又何能挽回呢?”

說完話,微微哈腰,右手移至劍虹左肋下,把他扶起。

藍劍虹雖覺醉僧師伯幾句話,很有道理,但心中悲慟仍舊至極,一時無法平靜下來,淚眼模糊地掃了易蘭芝等人一眼,隻見個個麵色沉重,神態憂傷,尤其是韋倩,雙目已經紅腫,雙肩微動,似仍在落淚輕泣!

藍劍虹並未因韋倩的長時間悲傷哭泣而感到驚奇,他知道母女之情,乃出於天性,饒是百毒教中瞞著她黑衣醜婦江妙香即是她生身母親達十餘年之久,使她們之間無母女情感存在,可是一旦知道江妙香就是姓生身母親,這至情的天性,即全都流露出來。

來大佛寺,劍虹他們是為了搶救茹姊姊,而她卻是為了來認母親,那知遲到一步,母親已葬身深穀石室,從此陰陽兩隔,再也無法見到慈顏了,又怎教她不傷心落淚,悲慟欲絕呢……

醉僧周天時見劍虹神態入神,知道他在想什麼心事?仰麵望了望天上星鬥,道:

“現下已經是四更過後,離天亮不過一個更次,我們得趕快把你師叔的殲缺遺體和他徒兒曲景明僅剩下的一顆頭顱埋葬,我尚有要事纏身,天光一亮,我就得要離去!”

稍頓又道:

“再說死者已矣,生者尚有許多事情要辦,不知你今後有何打算?!”

“哦——”藍劍虹如夢初醒般哦了一聲,道:

“埋葬好天童師叔與曲師兄的遺體後,打算與姚幫主、張壇主、範兄、妙空師姊、倩妹、芝妹去紫霞觀把崆峒派一舉殲滅,為天下武林除一大害。”

醉僧周天時聽得一怔,本想把近年來耳聞崆峒掌門赤靈道人賈雲亭近年來已練成一種“金沙奪魂八掌”,天下無敵的事情,告訴他們。

但轉念一想,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幾人之中.隻有劍虹和範青萍兩人的武學根底稍為清楚,此話說出來未免小視於人,有損別人自尊!

於是,他點了點頭,道:

“這樣甚好,但願幾位此去紫霞觀,能盡殲群魔,替莽莽江湖,整治出一片清平世界。”

說完話,慈目神光炯炯地掃了張明熹一眼。

藍劍虹何等聰明,登時看出醉僧師伯這目光一掃的含意何在?忙道:

“大家都為著天童師叔的慘遭不幸而悲慟,竟忘了替醉僧師伯介紹。”

話說至此,首先指著五龍幫少幫主姚宗鴻為醉僧師伯介紹,然後張明熹、韋倩、妙空一一介紹完畢,接著又道:

“時候已經不早,我們快動手把天童師叔師徒遺體埋妥,也好了去一件事情,趕往紫霞觀。”

於是,大家一齊動手,在天微明之時,已將天童禪師兩師徒殘缺不全的遺體,分葬在已燒成一片廢墟的大佛寺的前麵。

醉僧周天時對老友新墳拜了一拜,轉身叮囑了藍劍虹幾句此去紫霞觀務要小心的話,然後朝姚宗鴻等合十一禮道別。

醉和尚原本以卓絕輕功,享譽江湖,隻見全合十一禮之後,陡的兩臂一抖,拔身兩丈來高,懸空斜飛,腳落實地已在五丈開外,但聞一聲慘然長歎破空而去,轉瞬之間,在熹微的晨光中身影俱杳!

除藍劍虹外,幾人全都為醉和尚這絕世輕功所呆。

姚宗鴻噓了口氣道:

“這位原就是天童禪師的摯友,人稱醉僧周天時?今日得睹高人豐采,真是難得!”

藍劍虹點點頭,答道:

“不錯.他老人家就是我已故師叔的摯友。”

話聲剛住,玉筆俏郎範青萍,驀然一震,一個意念,閃電般掠過腦際,暗道:

“周天時,年前在楓林鎮時,曾施三陰透肌掌傷我,害我吃了不少苫頭,此仇始終無機雪報,適才他和我一同挖坑埋葬天童師徒,正是報仇的好機會,何以竟將此事忘得一幹二淨,待現在想起,他人已不知走到哪裏去了……”

想至此處,不禁細聲喃喃自語道:

“範青萍呀,範青萍!你這樣糊塗,怎能在江湖中混啊!”

饒是他自語的聲音極低極細,但仍被相距他不遠的易蘭芝隱約的聽到,淡然一笑,問道:

“萍哥哥,你在說誰糊塗呀?”

範青萍一震,沉吟半晌,轉麵期期艾艾地答道:

“我……我……沒有呀……”

易蘭芝正要說他騙人,忽聽藍劍虹道:

“天光已經大亮,我們先出五台山,找個市鎮打尖休息.而後再繼續往崆峒山進發吧!”

語畢.當先就要往西麵十餘丈處拴馬的地方走去,剛好舉步,易蘭芝淒然說道:

“茹姊姊生前待我太好了,我要向她拜別一番才離開這裏!”語畢,朝石佛處雙膝拜倒!

幾句話聽得藍劍虹心鼻一酸,一股熱淚又泉湧而出,暗自忖:

“茹姊姊不但對你好,對我更是一往情深,愛護得無微不至,她今日慘遭活埋深穀石室,完全是我在黑石崖一時疏忽所造成,我將遺為終身之恨!”

朝日慘淡,野風肅殺,藍劍虹緬懷往事,落淚如珠,惘然若失!

忽覺一隻柔綿手掌,驟然握住了他的左手,耳際傳來一陣低弱淒婉的聲音,道:

“快別哭了,再哭我們的心全都要碎啦,周老前輩說得對,死者已矣,生者還有許多事情要辦,我們走吧……”

藍劍虹轉麵一望,見是韋倩站在自己身側,一隻柔綿右手掌還緊握著自己左腕處,不禁心頭一跳,忙掙脫被握的左手,含淚微微點了點頭,往前走去。

韋倩並沒有因劍虹掙脫被自己握著的手腕而感不悅,隨著與劍虹並肩往前而行。

兩人走出未及三丈,易蘭芝疾奔而來,走在藍劍虹右側,三人並肩往拴馬的幾株疏林走去。

姚宗鴻、範青萍、妙空、張明熹跟隨在後,四人中除張明熹之外,姚宗鴻、範青萍、妙空眼見藍劍虹、韋倩、易蘭芝並肩而行,狀至親熱,不由都起了一種酸溜溜的感覺。

但這種感覺隻是在各人的心裏蘊藏著,誰都沒有露於形色。

幾人到了疏林,解下名人所乘健馬,蹬鞍而上,不約而同的回頭望了兩堆新墳和被炸為兩段的大石佛像,發出一聲淒然歎息,然後轉麵揚鞭,放轡往天龍峰下疾馳而去……

幾人所乘,全是良駒,腳程均極迅快,到晌午時候,已出了五台山,到了一處鎮市所在。

這個鎮市正當官道,又是晌午時光,故鎮上人潮如湧,熱鬧非常,幾家像樣的酒店客棧,均擠滿了來往客商。

好的地方既已沒有,藍劍虹等隻好在一條巷子裏的一家小客店門前停下,準備入內打尖休息。

這家客棧,甚為簡陋,隻能算是這鎮上的三流小店,平日哪裏有過像他們這樣衣著整齊,配劍騎馬的武林豪客光顧過,不禁使掌櫃和店小二全都有些愕然!

玉筆俏郎落青萍一路之上見藍劍虹易蘭芝兩人總是並韁而馳,狀極親呢,心中早已不悅,一腔嫉妒之火已是欲泄無處,眼見掌櫃與夥計對自己幾人呆目相視,不由得把一股怒火發泄在他們頭上,俏目一瞪,怒光有如兩道冷電,逼射在眾夥計麵上,大聲喝道:

“快把大爺們的馬接過去,準備點吃喝,還呆在這裏望著幹嗎?大爺們的臉上又沒有長花!”

店小二聽他這頓凶神惡煞似的怒喝,全都嚇了一大跳,一個個驚慌失色的躬身長揖,連連稱是!

掌櫃的更是強按住心中驚懼,親自出來,陪笑道:

“小的們該死,迎客不周,務望爺們大量海涵!”

說完話轉身引劍虹等入內,一麵命兩名夥計照料馬匹,一麵吩咐廚下盡速送來上好酒菜。

果然,藍劍虹等一杯熱茶尚未喝完,酒菜已經送上。

由於昨宵一夜未眠,今日又經過一上午的兼程趕路,大家早已在饑腸轤轤了,所以一桌尚稱可口的酒飯,不過片刻光景,已吃得精光!

飯後,藍劍虹俊目流波,一掃眾人,笑說道:

“幾天來我們實在是太辛苦了,昨晚又徹夜未眠,這客棧雖然簡陋,但還清靜,我們何不在此休息一會,待疲勞稍為恢複,再行趕路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