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宮女端著盆子立了很久,那盆中之水早已涼卻,便揮揮手讓人下去。

悉悉索索裙裾聲響。

趙慎筆梢一沉,問什麼事?

“啊……”張德福回過頭,瞥了一眼角落枯坐的婢女,哈著老腰道:“皇上,這香……已燃了一晚上,可要叫奴才們再接著續上?”

那勒蘼之香乃是專供初次侍-寢的嬪妃所燃,第一次,怕痛,怕幹,怕讓皇上不舒服,總要弄點兒催動情思的因素,免得表現不好、不得聖眷滿意。

老太監話中提醒之意分明,趙慎頓了筆,看見琉璃沙漏已到夜裏亥時。

“呃嗚~~”斜背後軟凳上傳來小兒酣睡的低囔,繼而是女人安撫的輕拍。

趙慎眼角餘光瞥見,看到沁兒將小手伸去阿昭的胸前。那手兒小小,探入她斜襟之內,有風將衣角吹拂,他便看到她裏頭的一抹粉-嫰。她許是發現他看過來,便微微側過身子,留給他一道清寡的側影。

趙慎蹙了蹙眉,驀地想起從前那個女人哄孩子的畫麵。總是嬌貴,與他成親十年依然放不開矜持,哺乳的時候總要背著身避他,就好像此刻的樣子。她的孩子就是她的寶,她一有了孩子,連世界的重心都變得不一樣了,便是連對他,她都好像也學會釋然。

趙慎抬起頭,玉冠下的神色微有些倦憊,問張德福:“你剛才說到哪兒了?”

“呃……”

剛才說到哪兒了?張德福人老了,反應慢,愣了一愣正要說話。

“吱吱~~”後麵又傳來倉鼠的叫喚。

沁兒小手兒一顫,似乎在夢中遇見不好,阿昭連忙撫著他柔軟的發絲親了親。

她的動作溫柔仔細,明明穿的是一抹豆綠斜襟小襖兒,趙慎卻覺得那是一道紅。紅豔豔的紅,那個女人就坐在他的身後,模模糊糊地看著他,她執念不肯離去,附身於人,形如鬼魅。

趙慎心中焦躁愈甚,將墨筆一扣:“今日寇將軍那封奏章說的是什麼?”

那奏章乃是被沁兒的藥浸濕,張德福低聲支吾:“回皇上,寇將軍說他要告老還鄉,請陛下準他把姑娘領回家去過年……”

“嗬,那寇妃是自願進的冷宮,朕可從未有過甚麼為難。他才四十多歲,如何告老?不準。”

張德福見主子語氣不好,急忙附和:“是、是……那皇上,香……還要不要再續點?”

“沙——”

夜風將簾子吹拂,那紅便隨著簾動嫋嫋靠近,趙慎一忽而恍惚,竟好像看到那廢後哺乳的側影,紅紅嬌滿,小兒吃纏,濃芳沁鼻。他脊背一涼,驀地一回頭,看到的卻又隻是青桐,一抹淺妝,青青素素……該死,陰魂不散!

那婢女卻渾然不知,眸色沉靜,儼然並不準備給自己侍寢……趙慎便生出慍惱。

他不喜歡被人猜中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