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過幾分的時候, 李景勝也到了,他在馬路對麵停好車,這才穿過馬路, 在陽光裏逆行而來。
瘦了, 眉眼更深邃,嘴角微微下垂, 膚色似乎也白了些,還是黑色襯衫, 深褐色長褲,袖口挽了幾道,露出一截胳膊。
歐陽姍姍有些恍惚, 上次相遇還是料峭寒冬, 轉眼間驚蟄悄至春意已生。
物是人非,再貼切不過。
李景勝走上台階,在她身邊停下,默默打量她,歐陽姍姍大大方方, 彎起嘴角,“進去吧。”
再不多言,一前一後,往裏走。
進去才知道,原來還有一道調解程序。
兩個人像小學生一樣並排坐在調解室裏。
調解員是個女的,四十出頭,留著微卷的短發,沒戴眼鏡,打扮利落,熱情洋溢。
“為什麼離婚?”
李景勝沒說話,歐陽姍姍想,這個時候,男人都要麵子,她最後體貼他一次吧。
於是她回答,“感情破裂。”
調解員雲淡風輕,“夫妻吵架,各人退一步,不要上綱上線的,帽子扣大了,自己就信以為真了。”
又問,“你們怎麼認識的?”
歐陽姍姍笑笑,“相親認識的。”
“相親的時候就相互有好感了對嗎?”
歐陽姍姍又笑,“我沒有,他也沒有。”
調解員被噎到,她換了一個話題,“老公和老婆各自說三個對方的優點吧。”
太尷尬,歐陽姍姍閉上眼睛,緩了緩,沒想到離個婚這麼麻煩,可也隻能認命,她開始努力回憶李景勝的好處,“長得好看,身材好,”第三條絞盡腦汁想了半天,這才開口,“孝順。”
答案十分敷衍,但歐陽姍姍確實想不出來了,她突然發現,原來李景勝在她這裏,付出得很少,索取的卻很多,這個婚,確實該離。
調解員又去看李景勝,男人開口說今天的第一句話,聲音低了八度,嘶啞晦澀,像動畫片唐老鴨的配音,繃緊的琴弦發出的刮擦聲。
“賢惠、懂事、體貼、聽話。”
調解員笑起來,“這就對了,多想想對方的好處,當老婆的多體諒老公在外麵的辛苦,當老公的多哄哄老婆,就什麼事都沒了。”
從調解室出來,兩個人這才往辦手續的房間走,前麵還有一對。
女人在哭,低聲哀求,聽不到她說得話,隻有啜泣聲,紮在人的心窩子裏,死疼死疼的。
女人去拉男人的胳膊,低聲下氣的哭泣,挽留。
男人無動於衷。
下一秒,李景勝擼了擼袖子,上前兩步,扯著男人的胳膊,並沒有動怒,隻說,“回去吧,老婆肯低頭,做男人的還有什麼不能原諒的?”
男人回頭,與李景勝對視,良久,男人禮節性的微笑,“謝謝關心,但真的過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