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遠注意到嚴陸嘴角那抹微笑中一片寒涼,心中一凜,聞言隻是附和著無聲的幹笑了兩下,不再多言。
城樓上又陷入一片寂靜,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一個傳令兵的聲音忽然打破了這種令嚴陸覺得難熬的寂靜。
“嚴大人,薛大人請您去一趟城西寧門城樓。”
早有些等得不耐煩的嚴陸聞聲站起身來說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傳令兵恭敬的回稟道:“寧門出現一輛馬車,薛大人看出馬車上有林家的徽跡,正在阻截。但那馬車橫行無忌,薛大人怕用武力會誤殺車中人,以至於誤了陛下的活捉的旨意,特請嚴大人前去相助。”
嚴陸聞言正欲下樓,腦中念頭一閃,卻又強自止步,對那傳令兵說道:“你先回去,我點好兵員很快就到。”
等傳令兵走了,嚴陸才冷哼一聲,說道:“也不知這守備大人是如何想的,那林杉乃是京都有名的謀士,陛下禦賜傳家徽印,當初也是無限風光,而今他做出背叛陛下的事,成了通緝中潛逃的犯人,竟還能如此張揚?”
方遠沒有站起身,半伏在一旁聞聲說道:“大人是......懷疑那輛馬車是假象?”
“可是守備大人的命令我也隻能服從啊!”嚴陸一斂肅容,意味深長的歎了口氣,然後對方遠說:“我去寧門,你們守在這裏,如果有人或者馬車出城,即刻用亂箭射殺。”
方遠與嚴陸關係匪淺,並且正參與在這件事當中,當然也知道那道皇帝口諭的細微處,因此有些吃驚的說道:“可是皇上說要活捉,林賊誤殺便罷了,要是殺了那孩子......總歸是皇上的骨肉......”
“若真做了,對上麵你們就稱主將不在,為阻截反賊不得已失手。”嚴陸說道這裏,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冷聲又道:“最壞不過吃幾年牢飯,有......”嚴陸說道這裏,目光快速的掃了一眼城樓上潛伏的守兵,沒有將下話說完,隻是給了方遠一個眼神,然後迅速下了城樓去。
大周朝內亂三年,被新王朝昭國取締革新後,先帝王翱並未急著登基,而是對周朝原來的帝都進行格局大改造,推倒原來帝都的城牆,外擴九十九裏,使得新王朝昭國的京都擁有兩圍的城牆。帝尊居住的禁宮與京都居民之間隻有一牆之隔,不過禁宮守衛隊的直轄權在皇帝和太後手中,京都守備所在的內城城牆,嚴格來說是與禁宮高牆相隔九十多裏遠的內城牆樓。
雖然內城城牆比原來周朝皇宮的城牆擴寬了數倍,不過作為總領京都治安的守備副使,嚴陸座下的快馬可不是吃素的。事實上負責京都守衛工作的五品以上官員以及傳令兵,座下的馬匹雖然比不上戰場上那種戰馬的耐力和腳力,但在短距離的突擊速度上卻是戰馬無法比擬的,昭國新帝對於戰馬的投資,除了遠征大軍耗用的馬匹,對京都守備耗用的馬匹也是大方得很。
所以嚴陸騎著那匹經過改良後身形較小但腳力輕捷的金玲馬,隻用了半盞茶功夫來到城西寧門,跳下馬背將韁繩隨手扔給城樓守兵,三兩步躍上城樓的時候,就見城樓上一字排開的弓箭手,手中的利箭搭在半月弓上,弦卻是鬆的,箭頭也一致微垂,有過幾年管理弓箭手經驗的他一見這些熟悉的‘老友’一個一個垂頭喪氣的樣子,他心裏的這股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是自先帝抵抗周朝混亂政權時開始自薦參軍的,從一個小卒做到如今的地位,一路上經曆的都是血與火的磨練,昭國才安穩了不到兩年,他心底雖然還未完全接受剛剛登基不久的新君,但他心中這份由軍旅生活鍛煉出來的血性還沒落下,怎麼能見到自己練的兵成這副模樣?
嚴陸忍不住吼道:“成何體統,我昭國弓弩手,怎生變得這麼一副窩囊樣?”他說罷大步踏前,伸出手掌,欲將離自己最近的那位弓弩手微微下垂的箭頭扶高——就像拍直一個新兵因為怯懦而弓起的脊梁。
不料他這手才沾到那箭身,那弓弩手竟幹脆收了弓箭。他似乎也有難處,收箭後以一個軍人標準的姿勢單膝跪在嚴陸跟前,沉聲說道:“嚴大人,薛大人正在城樓下,屬下等不敢擅自放箭。”
昭國建國不久,京都守衛隊中有一大部分的官兵都是從當年同先帝征戰後剩下的人中挑出來的,所謂軍人血性猶在,所以這位弓箭手麵對上級命令,依然還能保留和表達自己的顧慮。隻是他麵前站著的這位一臉怒氣的大人,官位職轄比他高出太多,雖然他握著弓箭的手依然很穩,可挺直的脊背卻已是在薄甲下開始發顫。
嚴陸聽他這麼一說,這才側身朝城樓下看去,所見景象,不禁讓他的雙目微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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