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官員出了太和殿,行過金鯉橋,走出天極門,來到天極門門口那處廣闊的石板鋪就的廣場上時,眾官感覺到身後那沉浮難料賤貴未知的朝會大殿的氣息,在高牆的阻隔下總算淡了大半。時至此刻,每個人臉上謹慎抑製的表情這才釋開,開始有了許多不同的神情言語。
眾官口中所議論或者心中在推想的問題的集中點,當然就在嚴陸和薛忠二人身上。
實際上,嚴陸和薛忠兩人也覺得納悶,詫異於陛下的消息怎麼得的那麼快。當然他們不能在嘴麵上議論和質疑於陛下對情報收集的速度與能力。
總之,無論輕重,兩人都是在朝會上被陛下處罰了的人。眾官員無論心中有何想法,在這個時候,也隻能說些安慰和祝願的話。至於是否用了真情,嚴、薛二人是否真的內疚於辜負聖托以及感激眾官的關心話語,就隻有他們自個兒心裏清楚了。
十年前,周王朝的國土領域開始受西域勢力交錯縱橫的數個蠻族小國的騷擾侵蝕。自古有典言:千裏之堤毀於蟻穴,象大卻死於蟻腹。那時的周王朝內有亂政,外有武裝威脅,曆行三百餘年的周王朝在內憂外患的雙重壓力下氣數將近。眼看要起兵災,周王朝在潰散之前,民生基礎還要遭受最後重創,卻在關鍵時刻,被現今君主的父親王翱策劃的兵變取得君權,天下大印掌於手中。
雖然周朝的這條船上還有不少腐蛆,不過,能爭到最後的人都不是無腦的人。如若周王朝真被外域小國瓜分了,那就什麼都完了。所以當王翱取得君政大權後,還是有不少官居要位的人倒向他這邊,輔佐於他的。
殺雞取卵,一個雞蛋怎能管一輩子口腹?雞飛蛋打,更非周朝文武大臣會做的蠢事。
三年前王翱兵策功成,但並未立即稱帝,而是掛‘正周元帥’朱旗,以周朝忠良的名義攘外安暴。連續征戰三年,雖然未能把西域瓜蔓一樣的小國集結勢力徹底根除,但卻是真正的把幾個小國打疼到骨頭裏去。軍威揚名國內外,自成一種威懾,那些小國聯盟沒有一段時間的規劃,斷然不敢再輕易發動戰事。
而亂世之中,誰有兵,誰的兵能打,就是談判的最大砝碼。而且周朝各士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幾代,以周朝傳承幾百年的文化,周國無論官民,就是令國家改號,也不可能讓給外夷,王翱這根救命稻草無論從文從武,都有了繼承大統的理由。然而王翱回京,依舊沒有正式稱帝,隻是掛銜‘鎮北王’。
而已經殘破的周王朝,國庫裏那點銀子,朝中還有的一點良將都消磨得差不多了。王翱領兵回朝後費盡心力隻修補了一部分,最後因為戰傷複發而病逝,這其中的詳細,卻因為大國易主,百官待建而並沒有詳細的記錄,屬於一個帶有一點灰色意味的流史。
不過,新國家立號為‘昭’,取意‘天照江山,澈正之國’的含義,卻是流出京都的最清晰的王翱遺旨。
因為這八個字傳播之快之廣,連京都一個三天才來一次的遊貨郎都知道。王翱病崩,禁宮羽林軍的第一個動作就是遵照他的遺旨,把原來禁宮的高牆給推了。
“國將不防,國都何倚?唇寒齒亡,悔之晚矣。”
據說,這是王翱自西陲歸來,拍馬入京都時,在五千精兵麵前,對著京都禁宮高牆冷斥過的話。後來王翱直等到與獨子王熾見最後一麵,還將此話親自重述一遍,並且在咽氣之前,彌留之際對兒子王熾將此話進行細解。
“家即是國,推了那堵牆,你能看到千千萬萬個家,有那堵牆,你隻能看到自己;推了那堵牆,你才能時刻警惕,你的國家周圍懷著各色欲望的眼睛;推了那堵牆,你才能真正獲悉天下氣息,天下良才亦為你所用。也許有酸儒會笑你作秀,但此秀要做出,真需何等膽量信心?
世人人人皆作秀,隻有實力可以將作秀作實,無所顧忌一往無前,你將身為帝王,此番做法卻實則向天下傳遞你的信念,讓你的子民有臣服於你的第一個理由......你可有這等信心?”
王熾沒有任何表示,因為他聽的這句話,是他父親嘔心之言,父親說完便仙逝,也許是因為生命走到盡頭,已經等不到他的回複,又或者是,根本就不容他猶豫。
王熾在一句話都不說的守孝三天後,第一個軍令就是命羽林軍將那堵高牆推了。
現在,薛忠身著昭國四品以上的麒麟躍火武官官袍,站在這堵看起來薄弱的宮牆,天子家邸與百姓家宅間最後一道屏障麵前,束手而立。
王熾雖然遵循父命,但皇宮中住著不少女眷,涉及一些隱私事,該擋一下還是得擋一下。不過這堵宮牆防防家賊還算結實,若放在戰前,隻算曠室內一道紙糊的屏風。在有著西征經曆的將士們心中的估量裏,幾乎一捅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