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這一刀還沒砍下,就緩緩垂下了手。一輛不知是從哪裏來的馬車行到他家門口近處時,慢慢停了下來。駿馬鐵蹄撞地的聲響讓他側目去看,然而隻一眼,他的注意力就全被那輛馬車給吸引了去。
馬車,他隻在鎮上見過一次。聽爹爹說能坐轎坐馬車的人,都不是尋常人,但他並不懂不是尋常人的人又能怎麼樣,他隻是好奇和喜歡那匹架著車轅的駿馬。它的個頭比村長家的牛要壯實、高大,馬眼比牛眼要小一點,但是非常明亮,讓他忍不住想要走近去摸摸、看看。
但他沒有動,隻是雙手握著菜刀站在原地,因為他答應爹爹在家看家,不要沾惹陌生人,但是他的眼神已然出賣了他的心意。
林杉吩咐馬安停車,卻是因為他認出了刑老漢家門口的一株杏樹。京都那條走過無數權貴人物的杏杉道上,兩縱杏樹早已經花開滿枝。然而這株孤零零立在邢家村村口的杏樹,雖未開片瓣,卻沒來由的讓他覺得心神安寧了一瞬。今晚他決定在此處留宿。
下了車來,遙望了那株杏樹一會,準備觀察一下四周環境的他這才看到那個持刀呆立於家門前的男童。男童的目光清澈無害,讓林杉忍不住注目了一會,然而當男童發覺自己的目光與那個陌生的年輕叔叔碰到一起時,他連忙回頭,目光重新落到地上那豎起的柴棍上,再次揚起了手裏的菜刀。
可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那個陌生叔叔的喊聲:
“等一下!”
男童聞聲側頭看向林杉,手中舉著菜刀的姿勢卻是沒有變。
林杉注視著他的雙眼,慢慢向他走近,同時緩言說道:“你準備用菜刀劈柴嗎?”
在男童眼中,林杉隻是一個陌生人,而且口音也有些不一樣,這就更是加深了孩子心裏的那點對陌生人的畏懼。所以盡管林杉語氣輕緩,男童卻並未開口回答,隻是沉默了一會後輕輕點了點頭。
“劈柴應該用斧,切菜才用刀。”林杉說著已經走近柴堆。他彎腰撿起地上那把斧頭,再站直身子的時候,就見那男童握著菜刀的手慢慢垂下,眼中懼意更濃,人已是退後了幾步。
林杉並不在意,也不考慮是不是要說點安撫小孩子的話,讓他與自己親近點,隻是微微一笑,接著說道:“菜刀天生是用來切菜的,你若用菜刀劈柴,劈不成柴,還毀壞菜刀,以後你要用菜刀切菜時,還要花時間修補。而斧頭冷在一旁生鏽,再要用時,又得花時間磨斧。”
林杉說這段話,似乎忽略了一個五歲孩童的理解能力。不過眼前這個男童雖然不知道是否聽明白了林杉的話,卻總算是肯開口,他望著林杉一字一句的說道:“可是我揮不動斧頭,用斧頭劈柴,根本不可能。”
林杉點了點頭讚同道:“你說的是對的,因此,無論你用什麼工具,從你準備劈柴開始,你就在做錯誤的事。以你的年紀,不該做劈柴的事。”
男童聞言目光一垂,沉默了一會兒後才慢慢說道:“我知道......可是,我想幫我爹爹幹活,村裏的人都說我爹爹像老頭,都是累的,我想幫他幹活,讓他能多休息一會兒,他就不會老得那麼快了。”
林杉聽他這麼說,心裏不禁升起一抹憐惜之意,沉吟了一下後說道:“但你實在太小,做不來這活,不過你可以為你父親做飯,讓他每頓都吃得飽,吃得安穩,人就會健康強壯。”
“可是我爹說,做飯是女人做的事,男人進廚房,就變成女人了。”
男童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惹得林杉頓時失笑。一笑過後,林杉的目光落在男童手中的菜刀上,笑盈盈的說道:“那你剛才進廚房了麼?你現在是男是女?”
男童聞言頓時將頭埋得極低,低聲嘀咕道:“反正爹爹肯定不同意我天天在家做飯的,而且他經常一天不回,我做了也沒人吃。”
林杉聞言心中有些詫異,住在村落裏,有戶有田的人一般都是以種田這種保守的勞動為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才對,更何況家裏還有個孩子。但他麵色上並沒有顯露什麼,隻是隨口問道:“你父親是做什麼的?”
男童低頭答道:“打獵。”
林杉聽後想了想,回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大水塘,然後回頭對男童說道:“水塘又大又深,你父親估計也不放心讓你去水塘邊洗菜浣衣了,難怪你會想到劈柴。”
男童忽然抬起頭望著林杉說道:“可是,聽了先生的話,我又不想劈柴了。”
林杉溫和的說道:“劈柴是一件考驗耐心、臂力和毅力的事,它本身並無錯,而且非常適合男孩子來做。問題的關鍵隻是在於你個頭太小,太早做這類工作,不但成績不好,反而容易傷到自身。你還在長身體,若傷到自己,恐怕遺禍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