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風聞言後神情怔了一下,因為他此時的目光投注在對麵水中那匹馬身上,所以莫葉並沒有看到他眼中神色的變化。
“或許是有什麼苦衷吧!”
刑風的這句回答有些敷衍,但有這樣的回複不是因為他主觀意識上想敷衍莫葉,而是因為此時他的腦海裏冒出的念頭實在太多。
剛才他對莫葉說,如果那個困惑涉及到私事,莫葉可以表達得隱晦一些,但當莫葉真的按照他給的提示來說話時,反倒讓他的思維變得敏感起來。
能讓莫葉困惑了這麼多年的‘那個孩子’至少應該是她的近親,但是經過了這幾年的交往熟悉,刑風大約能確定莫葉還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誰,那麼她更有可能還不知道她有哪些親人。
那麼,‘那個孩子’很有可能就是莫葉在按照他給出的提示後,模糊了形象的她自己。
如此說來,莫葉現在豈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誰?
但是,幾年的未知變成了可知,這本是應該為之高興的事,可是她的臉上為什麼沒有一點喜悅情緒?
——因為,刑風無法理解此時莫葉心中那種濃厚的被父母拋棄的感覺。
刑風的成長過程中,至少還有一個老爹的存在。邢老漢打過刑風,也有照顧不詳的地方,但這些並沒有讓刑風對老爹產生隔閡。這是因為邢老漢憑本身的人格特點、或者說是悍勇的個人魅力,在每一天的生活點滴中影響磨礪著刑風的性格,讓他也變得堅強起來,而粗糙的性格有時更能有力量容納生活中的一些鋒芒。
並且,邢老漢早年喪妻,後來一直未娶,並且不時還會流露出對亡妻的思念,就這一點即讓刑風時常替老爹感傷,讓刑風原諒了很多邢老漢性格上同時存在的一些缺點。
父母的融洽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占著很神奇的地位,即便這種融洽在刑風家塌方了一半,但那塌方一半的原因是由不可抗拒的病劫造成,所以並不影響刑風由此對父親的理解和敬重。或許因為家中少了娘親的存在,飯會做得硬些,被褥衣服上的破洞會多一些,但刑風的精神世界是完整的。
莫葉則不同,在師父林杉的照顧影響下,她的想法要比刑風多且細,多思者則多憂。莫葉很早就在懷疑自己的父母到底還有沒有活著,如果活著,為什麼不跟自己在一起。
之前,她因為不能太確定這個問題的前麵半部分,所以對於後麵半部分的質疑就更淡了。但在這幾天發生的事中,她開始能確定這個問題的前半部分,可若是她的父母還在世的設想能夠成立,那麼問題的後半部分也就順應突顯出來。
所以,她心裏的那個問題的重心,從開始的‘我的父母到底是死是活’變成了後麵的‘他們為什麼不要我’,顯然後麵的那個問題的答案更複雜,更讓人揪心。
被拋棄,幾乎是所有孩子在成長的路上會從骨子裏害怕乃至衍生成為刻骨怨恨的問題來源。
雖然通過莫葉的話,刑風能隱隱感覺到莫葉此時是在說她自己,但刑風不是當事人,所以作為一個旁聽者,知道這件事的他心裏會有驚訝,然而他不會像莫葉那樣被某種情緒所困擾,能得出比較理性的看法。
這就叫做旁觀者清。
站在不同角度的人對待同一件事會有不同的看法,所以有時候當人們心中有困擾時,能有個讓自己信任的人一同商討一下,也是種很好的福分。
莫葉慶幸於在邢家村能遇到邢風這樣一個可以敞開心懷交談的朋友。
刑風的口封極嚴,這讓莫葉能夠放心與他交談,而刑風並不是因為把莫葉的話當耳旁風,沒有聽進心裏才會口封嚴,因此莫葉每與他交談一次,都能得到一些不一樣的感悟。
認真的思索了一番莫葉的話,刑風又補充說道:“我相信父母對孩子的牽掛是不會輕易斬斷的,所以做子女的也不能輕易質疑父母的所為。人的一生總會遇到別離的時刻,即便是父母也不可能每一天都能陪在自己身邊。那……那個孩子也許會有一段時間與父母分離,但他隻要有回家的那一天,就說明他的父母心裏是一直有他的,有了這些就夠了。”
刑風說到這裏話語一頓,似乎覺得自己說的這番話對於安慰莫葉來說,太缺乏力道,所以他在沉吟了一下後,微微低下頭,又慢慢說道:“從我記事開始,印象中我爹很少待在家裏。我時常一個人蹲在家門口等他回來,起初也迷茫過,但是後來我堅信一點,就是他無論出去多久,總會有回來的時候,給我帶吃的,問我穿得暖不暖,所以我倒不覺得我跟那些父母在傍的孩子有什麼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