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青絲(1 / 2)

南昭沿襲了前朝的大部分禮製,仁、孝、禮三業則完全繼承,皇家自為表率。以後若真到了德妃封後那一天,所有皇嗣稱她一聲母後,也是必行的。

德妃剛才似乎是在為什麼事而走神,待她聞聲看向公主,直到看見公主微皺著的眉,她才仿佛回過神來,立即鬆開了手。

旋即她又再次捉住公主的手,平覆在自己手心,輕輕撫了撫,柔聲說道:“捏疼公主了麼?都是母妃不好……”

這時,一直正襟端坐目視前方的皇帝也側目過來,看著同乘的妻子與女兒,他心裏那份作為丈夫以及人父所擁的責任感與關懷之情,還沒有完全因為坐上皇位而被至高權力消磨幹淨,他眸色稍緩,輕聲道:“怎麼了?”

話語裏的溫柔關切之意,一如小夫妻關上門說悄悄話時那般細膩妥帖。

德妃屈指以手背輕輕摁了摁額角,麵含歉意地道:“臣妾有點頭暈,可能是有些不習慣海邊的環境。剛才恍惚間以為要跌倒,不禁緊張,捏痛了晴兒的手,真是抱歉。”

皇帝目色微動,聲音稍微一緊,立即道:“傳禦醫……”

他一個“禦”字才說出半個音節,就被德妃攔下。她輕輕搖頭道:“皇上,臣妾真的隻是微感不適。倒是泓兒,他身體向來虛弱,剛才就站在臣妾身邊,同樣吹著海風,不知道現在如何。泓兒是個聰慧善良的孩子,唯獨在自己的事情上,總是愛強撐著……陛下還是快些回宮,不要再將時間耽擱在路上了吧。”

提到自己的二兒子,皇帝眼中拂過一縷憂色,很快恢複如常。沉默片刻後,他點了點頭,同時還對歆竹公主說道:“晴兒,照顧好你的母妃。”

歆竹公主連忙應諾,側過頭望向德妃,又柔聲說道:“母妃,回宮的路上,還需要顛簸一會兒,不若您先靠在兒臣肩膀上歇息一會兒吧。”

“辛苦你了。”德妃臉上現出些許倦怠,身形微側,緩緩倚在歆竹公主有些瘦窄的肩膀上。

廣闊而又平坦的海麵,不會使風受到絲毫凝阻,身處海邊的人們,時刻都能感受到海風地吹拂。今天海上來風強弱適中,但當海風吹至皇家儀仗隊回宮的路徑上,因為有一段路地勢較低,風在那兒起了一陣漩,將禦輦兩端薄霧一樣的幕簾掀開了一角。

莫葉就是在那個間隙裏,得以看清車駕中坐著的三個人。

而德妃,也是在那個瞬間,隻是無意間側目於那被風撩起的簾幕,便讓她看見了,看台上黑壓壓跪伏一片的人堆裏,那個眼眸明亮但目光筆直如激流泉水的少年。

或許,是一個……少女?

海運大典進行時,觀景台上人潮攢動,待大典結束後,觀景之眾幾乎沒有一個人的衣冠是整齊端正的。

葉諾諾對此早有預料,所以特意在今天,將平時都習慣垂散著的頭發全部緊紮成小麻花辮,然而一通亂擠過後,此時連小辮兒也已是變得毛糙了。

類似的情況,體現在莫葉頭上,就顯得更為糟糕了。

雖然在出門時,宋宅大丫鬟幫忙把莫葉改扮成了一個青衣小廝,一頭蓬鬆微卷的烏發全部束於後腦勺,並用發帶緊綁成一個小團,看起來十分幹淨利落,但此時她已然是發帶微鬆,額頭處稍短些的碎發不受束縛,外加她的發質本來就不是垂順綿和的那種類型,更顯淩亂。

之前站著時,還可以著手將額頭亂發往腦後捋一把,現在跪在地上,亂頭發就那麼伏在臉上,隨風輕輕摩挲著……莫葉覺得臉上有些癢,心也漸漸有些煩躁起來。臉上的癢可以伸手撓,心裏的那種古怪感覺,是因何而起,又能如何拂滅?

即便是一介村姑,也得有支木質釵子綰發,莫葉此時的形象,卻是連村姑都有些及不上了。

跪伏一片的人群,衣著色澤各式各樣,假使這種景象,是一個畫師閑趣即興所作的一幅畫,莫葉在畫中,或許充其量隻相當於畫師無意中掠過的一筆……或許,隻是筆尖轉彎時,筆觸不慎留下的一絲誤伐。

但……也許正是因為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惹眼的事物,所以當德妃漫無目的向她所在的那個方向掠過一眼時,會被她的臉龐,扣留下目光。

多麼純澈的眸子嗬……隻要注意起某一處,這眸中的光,就會專注起來,沒有一絲閃爍,眸底亦如潭中水,不起波瀾。

以德妃所處的位置角度,是無法將莫葉的眼中情緒一絲一縷都透悉明了的,隻是,當她看見那雙點漆眸子嵌在那張極為年輕的麵龐上,她的腦海裏,出現的是另一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