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安穩平躺下來,自然會比現在這樣坐著,更能節省體力。”禦醫說到這兒,凝神看向林杉。他本來隻是要觀察一下林杉臉上氣色對身體機能地體現,但當他看見那雙沉靜中不知是不是在沉思的眼眸,他便又說道:“多思傷身,在病體身上顯露更甚。心緒的浮動,也是會消耗體力的。林大人若有牽掛之事,暫時需要擱至一邊。”
林杉聞言側目看了那禦醫一眼,忽然挑了挑唇角,道:“吳醫師,沒想到你不僅醫術精湛,隱隱還可向神道術上頭偏科轉職。”
禦醫見林杉此時精神不錯,心念一動,打趣一聲:“你信我的神道術麼?要是以吳某一人之力,即讓從不信鬼神的林大人轉了心念,想必以後我走到哪兒,都能憑空多了不少外人敬畏。”
“如果待以後我回京時,還沒忘了今天這事,倒不吝去宮中聊一聊,也許國師之名,便就此定了。”林杉說到這兒,似乎是要趁著開玩笑的興頭笑兩聲,可是喉間隻是發出了“嗄嗄”幾聲,倒激得呼吸節律稍微急促起來。
九娘連忙撫了撫他的胸口,蹙眉勸道:“三郎,你即便不說,也不想讓我們注意到,但我還是很清楚,你心裏在牽掛的是什麼。但我求你,至少近段時間裏,你多在乎一些自己的身體,不要再想別的人了。”
在聽了禦醫的解釋之後,九娘以為,剛才林杉突然心痛如絞的原因,是他過於牽掛留在京都的那個女孩。九娘知道,林杉對那個孩子的關愛與保護,是她無法改變一絲的,她倒不會對一個孩子心生怨念,隻是格外在乎林杉的安危。
但林杉其實在最初還並未想起莫葉,身體的虛症,再加上廖世回家去拿藥之前,提前給他布施的一種藥劑,讓他整個人一直都處於昏沉惰思的狀態,根本沒什麼精神想太多。
然而禦醫剛才那一句話,忽然挑動了他腦海裏的那根神經,離開那孩子之後,積陳了半個多月的思緒,便如潮水般傾壓上心頭。
……
隨著無輪馬車背離京都,漸行漸遠,林杉隻覺得,心中有縷東西,剪短不了,而隨著這距離的拉開,漸漸有繃緊的跡象。
不知道她一個人在京都,每天是怎麼生活的,有沒有照顧不好自己的時候?
自己這樣騙她,對她來說,是不是殘忍了點?她隻是一個女孩子,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樣的挫折,會不會因為這次的事,傷到心神?
倘若從剛剛抱著她離開京都那時開始,就把黎大姐派給她當娘,她長大以後,也必會是這麼認為了,那至少現在她還能找個人倚一下心。
可是這樣又是不行的,如果這樣做,待她長大,回歸王家的時候,她要受到的傷害可能更大,而且無端還要把黎大姐拖累進來,這樣不行……
……
如果那位吳姓禦醫知道,自己好心的一句話,卻反而招致林杉的心緒陡然加沉,他一定會後悔至極。
然而吳醫師聽著九娘說的話,再看著林杉此時臉上的神情,他卻想偏了,之前腦海裏蹦出的那絲雜念,忽然再次展開:原來林大人的心裏始終牽掛著別的女子,難怪對身畔明媚佳人心如止水,隻是不知道占著他的心卻又不現身的女子究竟是誰,這不是耽誤人麼?
林杉的確是心係一個女子,所以他才會明明也有些愛惜九娘,卻始終無法對她再走近一步。而就差那一步,九娘便也可以走進他心裏,完全驅散他心裏的那抹殘影。
那個在林杉心裏占滿了空間的女子,並不是故意不現身,而是早已經香消玉殞。但她把最美好的一麵留在林杉心裏,她不會再出現了,不會主動從他心裏走出去,而他又恰好執著著,絲毫不舍得把她的殘影從心中揮散。
但這個使林杉的情感一直處於被動的女子,卻不是此時他在牽掛的那個孩子。
他一直很小心的保管著占在心間的那抹殘影,也正是因此,他才會一直那麼傾心照顧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