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林杉眼神似笑非笑,“廖世隻玩小瓶子。”
吳禦醫本來想說,被剁碎了再醃,這對自己而言更殘忍,但他遲疑了一瞬,終是將這話放回肚中,很快消化掉。
他不知道自己再在林杉麵前說疑似惡意揣測廖世的話,會不會引起某人的不悅,而且他此時也再沒了開玩笑的心情。
已經被騎兵隊裏的工兵拆卸了輪子,以另類方式與速度改成一架轎子的馬車,在無輪無馬的情況下,從外麵看,就是一個整體,像一口沒有在四圍開門的“箱子”。
但這“箱子”又的確是在側麵開了門的,這是在出發之前,廖世在對林杉說了他對行程路上所思難處後,林杉自己想出來的辦法。
這門從外麵無法打開,從內開啟則很輕巧,掰開卡扣,門板即可以向一旁滑出,而開啟的口子大小,可以由人的意念操作。
吳禦醫隻將那麵門板向一旁推開了一條細縫,他卻感覺自己向在推一座山。那門並不如何重,且上下卡槽都打磨得很平滑,已經將阻力和摩擦聲減至最低,然而他感覺到的壓力,不是來自門板,而是自己的內心,作為一名醫者,對病人以命相托後需要擔負起的責任。
還好,車外此時似乎沒起什麼風,吳禦醫稍微鬆了口氣,暗暗咬牙,將門板又撥開了寸許距離。
“吳醫師,請你下手再大方些。”林杉深吸了口氣,接著又道:“憑這點門縫,除非我的視線可以像煙一樣轉彎……”
“知了,知了。”
林杉的話隻說到一半,就被吳禦醫用行動堵了回去。
在宮廷中曆練過的醫者,除了所擁醫術必須高過一定標準,察言觀色的能力,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得,也都練出來了些。經過這兩天與林杉在這麼窄仄的環境裏相處,吳禦醫也漸漸琢磨到了他的一些脾性,這個時候的他還有心情開玩笑?未見得是什麼好事。
還是少給他鬧騰,快點辦完事好關門才最要緊!
車門又向一旁挪開了一些,露出一道大約寬三寸的口子,隻夠讓車裏的人看清車外之人的一張臉,吳禦醫的手扣在門板邊沿,就不肯再動絲毫了。
林杉的目光投出門外,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個陌生臉孔的兵士,他牽著一匹馬在車邊行走,馬上馱著一個人,那人的衣著看上去才是有些眼熟的。
車門一開,那牽馬小兵敏銳的覺察到動靜,也側目看過來。當他的目光甫一觸及車中那個坐得不太端正的人,他臉上那本來一直習慣嚴肅著的神情先是一滯,旋即如冰盤融化,失聲一喚:“老大……”
他剛喚了一聲,這聲音就以極快的速度在隊伍裏擴散開來,接近開啟的車門這處,隻要是視線角度可以觸及車中之人的兵士,皆側目過來,大多數人臉上都流露出與這牽馬兵士類同的表情,“老大”的呼聲陸續而起。
但他們雖然情緒起了波瀾,卻沒有因此湊到車邊來,所有兵士仍身處隊伍啟發之初時的排列位置,整支騎兵隊也仍然處於前行的節奏裏,隻是行速似乎隨著這些兵士認出了車中那人是誰而稍慢了些。
隊伍裏那麼多張臉孔,林杉略掃了一眼,也已發現幾個眼熟的人。這隊伍裏應該還有更多他認識的兵士,隻是現在的他沒什麼精神去辨識、去打招呼了。
勉強一笑,算是略過。
車中那濃重的藥味很快也散發出去一些,離得最近的幾個兵士最快察覺,再看車中人臉上病容明顯,那幾個兵士立即閉上了嘴,不再打攪。
軍人的某種默契是極具渲染力的,如果以林杉為彼方,那麼此時在車門旁行走的半邊兵士在麵向林杉時,第一排兵的行動氣勢便很容易能逐步向後影響。
隊伍很快又安靜下來,此時已經有不少人看出了林杉的異樣,心中既擔憂,又起了一絲想要為林杉報仇的殺意。
此次行程雖然往北,借用的北疆邊軍的力量護送,但最後的目的地卻不是北大營,而是一個對外人來說很隱秘、對林杉來說很重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