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了片刻,九娘啟聲說道:“或許是你們的厲大人事務繁忙,疏漏了。這位兄弟,你身上的傷也不輕,顧自己都難,還怎麼能保護別人呢?你還是聽勸,快些返回養傷去吧,莫讓你之前保護著的人現在還要反過來擔心你。”
“不。”沉默著的江潮在聽完九娘說的話後,忽然出聲,同時還拍了一下馬鞍旁掛著的幾個包袱,繼續說道:“一點小傷罷了,並不影響在下的行動。剛才在追上隊伍的路上,我還為保護大人,殺了幾個尾隨的探子。”
江潮拍手所指的幾個包袱裏頭,裝的似乎是圓滾滾的瓜狀物,然而以重傷之身,小心尾隨在騎兵隊後頭,他自然不可能還有閑情隨身攜帶瓜果。
聽著江潮說的話,再看那幾個包袱的形狀,當九娘倏地明白過來,雖然她不是沒見過死人,但卻仍禁不住怔住。
林杉盯著那幾個包袱下的陰影,微微凝神,隨即又聽江潮說道:“裝起來之前,就已經用藥粉處理過切割麵,不會在路上留下血跡。屬下隻是想著,等大人精神好些時,辨認一下這些人的臉,也許可以發現幾個大人還沒有防範的朝敵。否則屬下也不會再多費一些力做這些。”
林杉皺了皺眉,一時沒有說話,隔了一會兒才忽然道了兩個字:“關門。”
吳禦醫正求之不得,聞言毫不猶豫的關了門,拍下卡扣。
九娘滿眼憂心地看著林杉,輕聲道:“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了?”
林杉沒有回話,隻是衝吳禦醫要了紙條,以及那種不需要沾墨即可書寫的筆。他下筆較快,然而字跡卻比較工整,看來比起手法生澀的吳禦醫,他是早已掌握這種筆的用法。
但當他執筆剛寫完最後一個字,未等他擱下筆,那筆就自然從他手中滑落。
緊接著,九娘就感覺到輕輕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忽然沉重許多,她眸色稍偏,一顆心就已提到了嗓子眼。
吳禦醫急忙湊了過來,握起林杉執筆的那隻手,並指搭上手腕脈門。片刻過後,吳禦醫輕輕舒了口氣,對九娘說道:“別擔心,他隻是太累了,生命無礙。”
九娘慢慢挪開捂住自己嘴的手,失聲道:“他怎麼什麼事都要自己做,明明已經很累了……”
吳禦醫壓著聲“籲—”了一下,拈起林杉寫的那個字條,懸在九娘眼前,又以極低的聲音說道:“一番苦心,莫敢漏聲。”
待看清字條上書寫的內容,九娘才明白過來,連忙點頭,不再說一個字。
吳禦醫收起筆,在將那字條投遞出去時,他又對九娘吩咐道:“車裏已經見風了,藥香怕是不如最初時那樣有用,九姑娘暫時不要動林大人身上那件篷衣,希望廖世能快些返回。”
九娘又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一個字,但她眼中已又起了一層憂慮。
字條再次遞送出去,右將軍羅鈞武在目及那字跡的第一眼,就已隱約有了覺悟,待他看完簡箋上的指示,很快就依言而行。大帳拆去,騎兵隊再次起步,卻沒有人送江潮從反方向回去。
起初江潮就感覺到事態的發展,有些古怪,但一時半會兒他也想不明白,反正也沒人送他走,即便暫時沒明白,也還是有緩衝時間讓他思考。
在行伍中混合一氣又隱隱透著嚴整穩定的前進步履聲中,江潮漸漸放下防備,腦海裏的疲倦之意頓時如山崩潮湧,壓了過來,他很快昏睡過去。
此情形立即被上報到主將那裏,很快隊伍裏的工器兵行動起來,幾塊木板很快拚成一個類同囚車模樣的轎子,不太美觀,卻能把江潮關進去,然後送走。
其實江潮雖然武藝高強,的確是單打獨鬥裏的好手,否則厲蓋也不會挑選他作為林杉唯一的近身武衛,但若此時騎兵隊裏所有兵士一起動手,合眾人之力,要擒住江潮也並不難。
但這可能會將他身上還沒痊愈周全的外傷扯裂得很厲害,擒下了人,卻隻能送個半死不活的江潮回去。
然而,就在眾兵士準備將馬背上馱著的江潮抬到囚轎裏時,天空憋了許久沒動靜的烏雲,竟極不湊巧的開始滴落。
這雨自開始落下第一滴,便勢大如潑。
全隊兵士隻遲疑了一瞬,頓時全都反應過來,也不再管馬背上的江潮,所有人的行動隻有一個方向,寬敞的大帳再次抖開架起,又將林杉所在的車與江潮的一人一騎蓋了嚴實。
但還是有冰涼的雨滴落在江潮臉上,喚醒了他。
他有些懊惱,自己居然大意睡著了,但他很快又意識到,正是因為自己睡著了,才讓他有機會看清一個真相,明白了之前他覺得事態古怪的地方是什麼。
看著就擺在幾步外,似乎是剛剛拚裝而成的一個有些像囚車,又有些像轎子的事物,他頓時明白了。
這八成是林杉的主意,以退為進,才好在自己放鬆下來時得手。
盡管江潮知道林杉這是為了他好,可他還是心生一絲不悅,抬目向林杉所在的車駕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