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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磕眼簾,揉了揉額角,待側腦那陣扯疼輕緩了些,阮洛兀自舒了口氣,心情卻有些發沉。這頭疾,不知不覺又回來了,以自己現在這種精神狀態,等會兒若真臨到要與燕鈺對局,不知還能否應對得宜呢?
阮洛心裏的那份泰然,有一半是秉性使然,另一半則出於對自己計算能力上的自信。然而若體力上出了問題,這種自信也是會打折的。一個人要完全發揮自己各方麵技能的潛力,沒有良好的身體素質支持是不行的,他對此並不盲目。
而待他稍平心神,就看見燕鈺注目過來,神情裏含著些許擔憂:“阮弟,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的話音剛落,還不待阮洛回複,就看見去拿熏香的莫葉回來了。
莫葉在還未走近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了正在與燕鈺說話的阮洛突感不適的樣子。待她走近了,將燃有‘玉木’的香爐放在兩位主審座中間的桌案上,她就走到他背後,伸指輕輕幫他摁揉起額角,輕聲問詢:“你怎麼了,頭又開始疼了麼?”
玉木熏香燃出極淡的一絲煙氣,從鏤空梅花紋的掌爐中縷縷飄搖而起,阮洛深深一個呼吸,仿佛因之感覺舒服了些,舒聲道:“好很多了。”
然而一旁的燕鈺卻是注意到了莫葉話中的那個“又”字,掃了一眼桌上的香爐,他遲疑道:“沒有看出阮弟今天身體抱恙,是兄疏失了,既是如此,之前我與你商定的那個提議便取消了罷。”
莫葉忽聞此言,摁在阮洛額角的手指不禁凝了一瞬,她很快故作愚鈍地問了句:“剛才小女子遠遠看著二位聊得很開心的樣子,不知你們聊了什麼?”
阮洛聲露笑意:“剛才燕大哥在跟我開玩笑。”
燕鈺卻是神情認真起來,不接阮洛的話,隻重述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話意:“阮弟,你的身體向來不好,我說的是對局之事,你若不舒服就不要硬撐。”
“不過是早上出門時吹了些風,我不礙事。你看,賽事已經開始了。”阮洛以目光指了指對麵,“且憑天意吧。”
小高台上,一炷香已經點起。
見阮洛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並且賽事已算開場,再更改之前定下的規矩,就有些亂人心緒了,所以燕鈺也沒有再堅持,隻是略勸了一句:“那你自己好好保重。”
阮洛點了點頭,又側目對莫葉說道:“葉妹,你暫且站去一旁吧。”
莫葉知道阮洛擔負有一半的審賽任務,雖然心裏還有些擔心阮洛的身體,但也沒有堅持什麼,依言退到一旁,不過並未走得太遠。阮洛犯頭疼是很常見的事,往常細心調理一下,一兩天也就好了,關鍵是比起今天這場賽事,這點頭疼真的不算什麼。
東風十一釵裏目前剩下的九人坐在小高台外圍的椅子上,同樣如此圍觀台上賽事的,還有燕家帶來的數名仆從。平時坐在這些鋪有柔軟坐墊的長椅上的,要麼是陪酒唱曲的豔妝佳麗,要麼是目渾意濁尋歡作樂的客賓,此時椅上也坐有男女,卻是完全區分成兩撥人各聚一邊,而且各自懷揣的心情,絕無半點玩笑之意。
小高台平時是表演靡調豔舞的地方,此時仿佛洗去鉛華的端莊女子,氣韻上無一絲散淡。
易文盤膝端坐桌案前,伸指撫過手下算盤中一排排整齊的算珠,側目看向身畔,卻見那個名叫石乙的十五歲少年叉開雙臂,似乎正在伸懶腰。
易文嘴角勾起一瞬間的笑意,然後輕聲說道:“石學友,要開始了。”
之前倆人有過一番簡單的互相介紹,易文知道了石乙剛剛從學廬學成返京,主學的正是珠算。珠算本來是梁國的國學,南昭的書院對此學科卻鮮有沾染,所以南昭境內的學廬所授珠算,多多少少應該是受習於梁國,因而易文要稱石乙一聲學友,也是追得上由來的。
“謝謝提醒。”石乙衝易文微微一笑,又是兀自一扭脖子,行為頗有些古怪。
接著,他信手抓起桌上的算盤倒立過來,轉瞬間又手腕一翻,“嘭—啪—”,橢圓算珠在柱杆間來回一撞,發出連得極近的兩聲脆木響,但其聲勢又仿佛衙堂上拍在桌上的一記驚堂木,頗為提神。
……
不遠處,坐於旁觀位置的幾個嬌麗女子,其實就是石乙的眾位姨母,聽見了這一聲響,全體目光不禁“唰—”一下全看了過來,映入她們眼中的,卻是石乙有些散漫的態度。
——至少與那位近在身畔的易文比起來,石乙的迎賽氣勢明顯遜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