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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蘇一語點醒眾人,大家忍不住都噤了聲,徒留幾人在嘶嘶倒吸涼氣。
又過了片刻,才有一二女子,在小聲勸著六娘。六娘被紫蘇點醒後,也已覺得後背生涼,不敢再多說什麼。眾女子之中,也沒了誰再敢提喊三娘下來的事。
並且,此時哪怕是三娘自己下來了,她們怕是都要提吊起心尖兒。如果三娘真的一嗓子吼了出去,哪怕初衷是為了給石乙助威,恐怕威風沒助成,還得引來燕家那邊人的誤會。
隔了片刻,二娘又屈肘碰了碰依然保持著沉靜的紫蘇,忍不住小聲問道:“所以你剛才讓三姐上樓去,是故意的?”
紫蘇輕聲道:“的確是,但請你們理解小妹的做法,我並無一絲惡意,並且現在的五姐真的需要有個人能跟她談談,而她平時最願意聽的話,還得是三姐去說啊。”
二娘點點頭,道:“放心吧,這三年過來,你做的事大家都服,也都理解。隻是不知道五姐到底怎麼了,你不提,我差點都忘了。”
“情之一事最磨人。”紫蘇歎了口氣,“這事兒得順其自然,不是旁人擅自可畫方圓的。”
眾女子聞言皆是認同地點了點頭,然後又都一齊朝小高台上看去。
石乙手滑之後,望著全珠歸始的算盤,不動沉默了片刻,不知是在準備下一輪演算,還是內心已經生了氣餒。
與眾女子距了三張長椅,聚坐於另外一端的燕家幾名隨從看見這一幕,諸人大多都麵現一絲輕蔑,但仍規矩地保持著沉默。他們都是燕鈺特別挑選出來跟在身邊的人,素質與見地自然養成了一些,在這處處透著陌生的東風樓裏,他們也當更加警惕自覺。
站在阮洛身畔距了幾步遠的莫葉看著束手歎息的石乙,心裏也有些著急,剛才石乙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手滑了呢?這一步錯漏,回想起來,似乎處處都充滿疑惑。
但她很快也隻是歎了口氣。回想她曾經練字的經曆,即便筆法再熟,照抄字帖,都會有誤筆的時候。然而練字的時候,歪斜一筆無傷大雅,可以再重來,但像這算術,卻是錯一步,全盤皆錯。
意識到身處此事之中,心思頭腦必須格外的嚴謹縝密,莫葉忽然想起她侍立在阮洛身邊時,也常看見他在書房裏,為一筆錯賬或凝神、或皺眉、或歎息的樣子,甩指回珠的經曆也不是沒有,並且幾率還不少。
莫葉默然感慨:失誤在所難免。
稍平心神,她看了阮洛一眼。雖然以她此時所站的角度,隻能看到阮洛的後背,以及半麵側臉,但見他雙肩仍然平穩,她也感受到了些許安慰。陪伴在他身邊時久,若用心去領會,即便不用對上他那雙清澈而平穩如晴空湖麵的雙眸,她也已能感受到些許他的精神指引。
垂視了桌麵片刻的石乙,自然擱在膝上的左手慢慢握成了一個拳頭,像是下定了一個決心,但他的拳頭握得又不是太緊。隨後,他抬起左手,卻不是點向算珠,而是將攤開的賬冊往後頭翻了幾頁。
看見這一幕,審位上一直平靜觀望的阮洛和燕鈺不禁都眼露訝然神情。
既然已經拂珠還始,石乙要重新開始計算,就應該擺出重頭再來的姿態,可他此時卻還要往後頭跳頁……難道他不準備算前麵的了?
但審位上的兩人隻是臉上神情變了變,卻一個字都未說出口。因為在賽事開始之前,先列明的規矩裏有提到,審師不允許在賽事過程中與競技者有對話,以防提供幫助。
不過,他們此時不說話,實際上倒是給了石乙一種助益。因為他們不問,便也不知道石乙心中所想。石乙這麼做當然是有考量的,還稍微有些冒險,但若說穿了,就沒有這麼設計行為的價值了。
填滿了一本賬冊的數字組,越算到最後,位數越大,表現在算珠上,排列也就越長,進位步驟自然也加層了,這不利於石乙施展他那套心算結合手算的自創算法。
而將一本賬簿上的數字組,切分成兩個段落進行運算,除了達到縮短位數長度,降低對心算造成的壓力,還有一種蒙蔽視聽的作用。
石乙前世生活的那個時代,科技再發達,有些工程作業仍會采納一些較為古老的建議。例如他見過不少的穿山隧道工程,無論勘測儀器和挖掘機械如何發達,大致還是采取雙向挖掘的辦法,勘測好山體對角,從兩端同時施工,可以大量節省工期。
石乙此時就借用了這種理念,但他終究隻有一把算盤,不可能把那賬冊真的掰成兩半,他也不能化身兩個人同時進行計算,所以他稍微用了點手段,施了個障目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