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北地待了一年多以後,眼見著此行最主要的任務將要完成,林杉的傷勢大體無礙,廖世也就準備離開了,可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了嚴行之的異端,仔細觀察診斷後,無比心驚的他終於明白了嚴廣當年放手讓孫兒嚴行之離家的原因。
嚴家那發病原因詭異的家族病,在數年前致使嚴家長孫病殞後,終於還是沒有放過嚴家如今唯一的獨苗。
對於這一結果,廖世隻覺得無比頭疼。
廖世感覺嚴廣又挖了個坑來埋他,如果三年前他預先知道這個問題,一定不會同意帶著嚴行之同來北地。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如果不能救治嚴行之,廖世也不知道今後嚴廣會不會花錢******滿世界的要殺他。
可是嚴廣難道不知道,他也沒有把握能治好這種怪病?的確,在二十餘年前,他與嚴廣就這一病症,合作嚐試了半年,也是那半年的時間,讓嚴廣與他結下深厚友誼。但……這病他沒把握治好就是沒把握。哪怕在這二十餘年時光裏,他的施藥煉藥手法的確精進不少,那也不代表他已經找到治療這種怪病的辦法。
當杜、武二人找到廖世時,恰逢嚴行之又出現身體高熱的症狀,廖世一邊給他號脈,一邊在思考那個自己無比心煩的問題,聽見屋外那種熟悉的腳步聲,剛剛打開門的他心裏一惱,直接就一把藥撒了出去。
兩天時間過去了,杜、武二人仍然還在床上癱著,嚴行之身上發熱的症狀倒終於稍微退了些,昏沉的一覺醒來,他就看見廖世坐在屋角桌旁,似乎在發呆,桌上則一字擺開了七個小瓷瓶。
嚴行之不知道廖世是不是在思考什麼疑難,所以沒有出聲打攪他。屋內如此安靜了良久,廖世忽然長聲歎了口氣。看見這一幕,嚴行之才遲疑著出聲問道:“藥師,這些瓶子……都是我的藥麼?”
“三瓶你的,三瓶是那兩位的。”廖世伸手將桌上的七個瓶子分成左三右四兩部分,然後伸手拿起排在右手最後邊的那一瓶,伸指摩挲了一下瓶身,又道:“這一瓶我還在考慮,到底該給誰服用。”
嚴行之好奇問了句:“這一瓶是什麼藥?”
“劇毒,比鶴頂紅毒三倍,但我隻有這麼一瓶。”廖世盯著手中的瓶子撓了撓頭,有些苦惱的皺了皺眉後又道:“人服下這藥,能死得很快,因而也不會有什麼痛苦。隻是這藥僅此一瓶,若分給任何人,我吃就不夠了。”
剛聽到廖世說這話,嚴行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但待片刻後他明白過來,頓時掀被從床上跳了下來,吃驚地道:“藥師,你何故如此!”
病了幾天的他肢體乏力,突然站起身隻是由心中一股震驚意誌在支撐,但當他剛剛邁出一步,身形一歪,就直接摔到了地上。
廖世似乎是直到此時才真正從自己腦海裏的那番思考中抽出精神,意識到屋內床上那個年輕人已經病了好幾天。擱下手中的瓶子,他站起身將嚴行之扶回床上,隨手扯了被子蓋過來,然後又伸手往嚴行之額上臉上覆了片刻,一時又沉默起來。
廖世是一個我行我素的人,行事基本上不會先考慮別人的感受,就連他煉製的藥物也都能體現出這種個性,藥量重、藥性狠。誰要接受他的醫治,似乎在此之前都必須簽下生死免責書。
所以十多年前,他在給前朝太後治病時,沒過多久就被關進天牢,是因為太後身嬌不堪藥重,身貴自然不能接受他的治療條件。太後被他“治”死之後,很快就輪到他殉葬。
雖然後來京都局勢大變,經曆了一番周折,他總算是保住了性命,但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發誓再不醫治任何人,隻醉心於他最癡迷的煉藥大業。
可這誓言還沒過一年,就被林杉破除了。廖世很憤怒,便在那個困住他長達五年之久的地方開了家藥鋪,藥價極貴,反正如果他的鋪麵鬧出民憤,自然會有林杉收拾爛攤子。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結局是,五年來,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經營,那處藥鋪居然還漸漸積累起一些聲望。原因是那地方賣假藥的鋪子不少,唯獨他的鋪麵雖然價格黑,但藥的質量卻最純正,好藥更是千金難求,卻正巧有不少能在他那兒賣到。
作為一個醉心癡迷於藥理的人,廖世試驗研究的藥材自然不會有半分摻假。
五年過去,廖世終於得以解開禁錮,立即收拾了幾樣最心愛的瓶瓶罐罐,一跑老遠。他在大風嶺蹲了數年,眼見著一天天看著長大的赤岩血參到了采掘的時機,然而才剛收獲,轉手就貢獻給了林杉。
不僅心血結晶就此消耗,廖世還因為不放心而一直住在北地小鎮,一待就是三年。這地方山少地平,曠野廣闊,卻因水源稀缺而可供耕種的田地十分匱乏,更別提有植被茂密的山林供靈藥生長了。廖世在這地方早已住膩,每天扳著指頭數日子要離開。
然而當北地之事告一段落,他眼瞅著可以走了,卻又發現了嚴行之身上的異端。
廖世早年立誓不再治病救人,但這世上還就是有三個人能動搖他的誓言,並且令他覺得惱火又無奈的是,這三個人就在他立誓後沒過多久便找上了他,這三個人都給他出了天大的難題,這三個人裏頭,最難辦的就是嚴行之的問題。
莫葉的病、林杉的傷,都是可以找到致病原因、傷患位置的,唯有嚴行之的病來的奇怪,身體裏沒有疼痛,脈搏也還正常,就是時常無端發熱,肢體乏力。
事態變得有些無休止起來,廖世不想因這些事困住自己的自由,但在這特定的幾個人麵前,他又做不到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