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5、雪夜同行(3 / 3)

估計這位白衣客卿的臉孔已經被許多人認熟了,但不可排除這是其偽裝之一,即便眾人之中的確有人能眼力卓然的認出他來,他若今後不在世間出現,認得他的人也沒有機會再行指認之事了。

或許到了若幹年以後,此殺手還會在進行下一次刺殺任務中,以另一種身份出現在茫茫人海,但到時還有誰能準確認出他來呢?

下河郡命案的案底已經很清楚了,可官方負責查辦此事的官員卻感覺很頭疼,凶手似乎就在眼前,但又仿佛隔著一堵透明的牆,找不到突破的門窗穿過去揪住他。

而此凶徒逃脫律法製裁的依托,似乎正就是時間。

此案如果不抓緊時間盡早破除,待那殺手回到了他來的地方,很可能就真如針落大海,要鎖了他伏法就更是難比登天了。

此殺手似乎也很自信自己能掌握這一點,所以在殺了郡守大人之後,割下頭就走了,連屍體和割頭的刀都沒有處理掉。當有人發現凶案現場時,就看見還穿著官服的一具無頭屍體和一把刀就在府衙後堂地上血泊中,殺手的行動精簡隨意卻又無懈可擊。

但當此事從下河郡漸漸傳到京都,雖然關於白衣客卿的描述經眾口相傳而變得模糊,到了京都時已隻剩“白衣人”這一描述,可蕭淙在聽聞此事的第一時間,隱約已經猜到了這殺手的來路。

早幾年他在給一個江湖人治傷時,聽那江湖人說起過一個隱秘的殺手組織。如今南昭大地被王氏新君漸漸治理得法製清明,前朝遺留的人頭買賣這一惡劣問題已經得到很大程度的肅清,殺手組織被官方剿滅的、以及為求自保而自行解散的有很多,但在如此嚴明地法規治理下,還能保存下來的殺手組織,必定是極為厲害的存在。

那江湖人在蕭淙的藥廬養傷期間,為排解無聊時日,就偶爾聊了此事,蕭淙隨意的聽了,即便他不關心這些事,但還是留意了那江湖人的幾句話,隻因為那幾句話裏提及的殺手組織,是為殺手中最強悍的一撥。

這個殺手組織很神秘低調,可但凡知曉了它的人,輕易都難以忽略這段認識,因為這是個在如今已極少存在的敢接單刺殺朝廷命官的組織。

自改朝換代之後,當今新君為穩定國家大腦,最嚴令禁止的就是新舊兩撥官員之間的互相謀殺。而當今皇帝的確有在這類事情上掌舵的本事,早些年買凶殺官的事絕大部分被皇帝使人查出真相,這間接使殺官這種事在殺手組織看來成為最高風險的人頭生意。很自然的,官頭也成了最昂貴的貨品,而總有人想做一本萬利的事。

那江湖人所言的那個殺手組織已經存在了很久,而且久曆江湖的人大多能數得清,近年來幾個懸而未清、讓皇帝異常憤怒的官員被殺案,就是那個組織裏的殺手幹的,但與現今正在為下河郡命案發愁的官差心情一樣,即便是知道那個殺手組織的江湖人也不清楚,這組織的駐地究竟在哪裏。

然而蕭淙卻在數天前,見到了那個殺手組織裏的殺手,並且在巨額酬勞的交換條件前,救了那個殺手的性命。

蕭淙的行醫方式雖然不受醫界認同,他自己也有些挑剔,為了避免麻煩纏身,他不會輕易出手為別人治療,但隻要是能通過中間人找到他的病人,他亦不會睜眼見死不救。無論如何,作為醫者的義務和底線他是有的。

所以在幾天前,當那個中毒深重的白衣男子被一個衣著打扮無比邋遢的車夫帶到藥廬來時,蕭淙立即對其展開治療手段,並且是毫無保留的全力施救,隻為挽留住一條性命。而在那個時候,蕭淙其實已經開始有些懷疑那白衣男子的身份,是不是在下河郡郡守府作案的那位。

即便那兩人到達藥廬時身無利器,並且需要醫治的那位是中了蛇毒,而並非刀劍類的創傷,可或許是因為經常跟來路複雜的江湖人打交道來賺取治病療傷的豐厚報酬,自然練就了蕭淙的觀察力和警惕心,他在看見白衣男子的第一眼,就仿佛心生女人的那種敏感直覺,便就這麼想了。

而這個念頭隻要甫一打開,隨後腦中通路忽然就變得異常順暢。

回想了一下幾天前藥廬裏發生的事,忽略那邋遢車夫不看,隻觀察那個白衣男子,蕭淙記得,那人雖然因為中毒而體質異常虛弱,即便後來在自己的治療後保住性命,卻常常間歇陷入昏迷,可似乎正是因此影響了他的一部分對自身的控製力,讓他自然流露出“客卿”的某種氣質。

蕭淙記得下河郡傳過來的說法,那位“客卿”可是跟郡守大人做了幾年的知交,雖然現在大家再旁觀此事,大多數人能確定那隻是殺手的偽裝,為了獲取郡守大人的信任,麻痹郡守府護衛的警惕,以獲得最佳時機割下郡守大人頭顱帶走領酬,且能悄無聲息全身而退,但這偽裝持續了幾年時間,多多少少還是會反向影響人的一部分行事風格吧!

除此之外,那白衣男子在接受治療的過程裏,還體現出極為縝密的防範心。在藥廬住了幾天,他清醒的時候極少言語,絕對沒有提及有關自己身份的半個字,幾近拿藥廬以及這裏的主人蕭淙當做工具死物,不予交流。但此人眼中的神采卻又明晰異常,拿盯著針尖的眼神掃視身周一切,那是狩獵的眼神。

蕭淙還記得那人自昏迷中第一次醒來時的目光,就仿佛他未曾昏迷過,睜開眼皮的第一刻,瞳中即射出微顯淩厲的光,並且視線的著點也與尋常人不同,盡是眉心、鼻梁、脖頸等等在人的頭部最致命的部位。

若說此人在藥廬住的這幾天,大多數時候流露出的氣質還算是一種透著淡漠的安寧禮敬,比較接近一個高府客卿的良好形象,那麼在他剛醒來的那一刻,則明顯有些流露出了一個職業殺手的本色。

將這二者重合,間接就等於指認此人的身份,但蕭淙可沒有去官府報案的打算,一來他還不能完全確定此事,二來這麼做對他來說絕對是弊大於利的。

蕭淙不確定官府的賞金是否高過他為這白衣男子療毒而獲得的酬勞,他更不確定如果自己去官府報案,今後還有沒有命花那官府給予的賞金。在此之前他治療過的江湖人何其複雜,有多少都身兼命案,從未有其一令他破壞隻行醫治人而不問人的個人規矩,否則也沒有人願意既幫他聯絡生計又幫他隱匿行蹤的合作當中間人了。

人類社會有各種法則規律,當然也存在無私無畏無視這些約束力的英雄俠客,但蕭淙顯然不是這類人。

所以即便他有很大把握覺得那白衣男子就是在下河郡作案的殺手,是一個極為危險的人,可他仍隻是將其視作一個需要獲得治療的傷者,盡力施治,然後收取酬勞,僅此而已。

而在今天,藥廬門口突然來了兩人一馬,這兩個不速之客能不通過中間人的介紹就找到這裏,著實令蕭淙心生一種不善的警惕,且因為他們帶來的那匹黑馬,讓蕭淙在再次確定那白衣男子身份的同時,又思考起另一個問題。

或許是為了一種抒發民意譴責的目的,與郡守大人遇刺的消息一並傳開的,還有一些郡守府花邊消息。郡守大人生前如何欣賞重視那位白衣客卿的一些事跡傳開了,其中最諷刺也是最令普通百姓反複言傳的一條,即是郡守大人送給白衣客卿一匹黑馬的事。

這匹黑馬屬南方名馬行列,身姿和腳力其實不如西北馬匹,但卻是文人最愛,因為這種馬會認人,一旦認定主人便非常忠誠。郡守大人花重金買了此馬送給府上那位白衣客卿,可謂寓意深重,但郡守大人絕對想不到,他如此信任器重的人會在數年後割下他的頭騎著這匹馬大步而走。

人識人,大多都是識臉或者聲音,但這種識別力絕對比不上對氣味非常敏感的牲口,因而殺了郡守大人的殺手應該毫不猶豫的殺死這匹黑馬,否則這匹馬很可能會成為泄露他行蹤的最強威脅。也正是因為這一考量,蕭淙在識出這黑馬的那一刻心緒十分怪異。

這馬居然還活著,並且還是由別的兩個人帶來了藥廬。

但它終究必須盡快消失,所以還是由自己來操刀屠宰吧!

蕭淙很是質疑,那牽馬到來的兩個人能不通過藥廬中間人的聯係就找到這裏,很有可能是官方來者。

他早有耳聞,當今皇帝手底下有幾支行事特別的小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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