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6、日子(2 / 3)

“白桃姐姐說得對。”莫葉微微一笑,“這些事情又要煩姐姐勞神了。”

莫葉若要使喚宅子裏的那些仆從家丁,當然也是毫無問題的,隻是在處理這些瑣碎事情上,她可比白桃生疏得多了,便順勢推了過去。白桃當然不會真覺得有什麼辛勞可言,這隻是小事罷了,從前至今就一直是她主辦。

白桃果然含笑道了聲“無妨”,隨即就與莫葉告別,輕輕踏著碎步離去了。

待白桃的身影消失在宋宅一重重的屋舍院落之後,莫葉也已故作隨意地繞到麵前那宅子的側後方,她總覺得在白桃剛才走出來的那處獨院裏,一定還存在別的人,並且此人不太像是宋宅裏的熟人。白桃的那番解釋,她從一開始就是持懷疑態度的,因為她真切的聽到了那個陌生以極的聲音,這一點或許是白桃料想不到的。

側目盯著那道月弧院門看了一會兒,莫葉搓了搓手,有些猶豫起來。

如果裏麵真的有一個令自己覺得全然陌生的臉孔,自己該怎麼辦?如果真有此人,那便能證明白桃是在說謊,今後自己與她彼此間又該怎麼維係平衡的關係?如果白桃真為了與一個陌生人見麵而要在自己麵前做那麼多的掩飾,今天這本來是偶遇的一件事情,或許會走向另一個難辨的方向……

就在莫葉猶豫著的同時即將拾步往那個獨院邁入時,她的耳畔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小姐!”

莫葉心神微怔,朝喊來的聲音看去,就見是一個宅中的家丁,一臉有事、且有些焦急的樣子。

果然,不等莫葉開口,在剛剛接上她的目光之時,那家丁連忙又說道:“是馬房那邊,那匹黑馬不知怎的又鬧起脾氣來,陳小哥說或許隻有您能製住,請您過去。”

黑馬是經霧山之事後,在葉府待了幾天,最後被莫葉牽著歸入宋宅的。

葉府沒有養過馬的仆役,馬放那兒會是一種負擔,而最關鍵的一點還在於,這馬不但認路,還認主人,若莫葉每天不去看它兩眼,它便極有可能鬧脾氣,誰也製不住。於是在斟酌了幾天後,莫葉便把它牽了回來,宋宅地方大,又本來就有一處馬房,豆料也是現成的。

但莫葉對於此馬一直覺得非常詫異的是,應該不會認她這個主,而該認原來那個主人吧?

對於此事,伍書找她談過,結論是這馬因為她身上濺到的毒蛇體液,扭轉了黑馬的辨識方向。借以此結論,伍書認為這馬很可能就是霧山上那個利用了莫葉的男子之坐騎。為此,他們還一道借著老馬識途的優勢追去了蕭淙暫居京郊的秘密地址,但最後卻是一無所獲。

然而哪怕事情延展到這個局麵,依然不可否定,在將來的某一天,這匹馬仍可以將原來的老主人認出來。

莫葉剛剛到達馬房,在寬敞院子裏兜圈子的那匹黑馬就慢了下來。看見莫葉準備走近那馬,站在一道馬槽後頭的楊陳提醒了一聲:“小心這牲口,剛才差點頂翻了我。這幾天我可沒虐待它,它卻不記得,白瞎了大好豆料。”

黑馬聽見男子的聲音,突然打了個響鼻。

“竟這麼難伺候?”莫葉走近黑馬,這馬也頓住四蹄,靜靜看著莫葉彎腰拾起了拖在地上的韁繩。

莫葉將韁繩收緊了些,見這馬並未怎麼亂跑了,就又說了句:“好像也不是太暴躁嘛。”

她的話音剛落,那馬就輕輕抖了抖扁長的馬耳,翼動著鼻子朝莫葉身上嗅了起來,漸漸嗅到莫葉下顎那裏,白皙的皮膚上還隱隱可見一個小印子,那是半個月前在霧山上遭遇群蛇時,一滴毒液濺到腐蝕出的痕跡。

葉正名說過,這印子會漸漸消失,但需要一段較長的時間。莫葉對這一點倒不是很擔心,因為這印子即便不能自然消失,不仔細看也是看不出來的。她卻沒想到,這馬不知是長了雙比人還仔細的眼睛,還是生了比狗還靈敏的鼻子,竟不知不覺就嗅上了。

馬鼻呼出的空氣滿是豆料的氣味,莫葉旋即抬起一巴掌甩在那長長的馬臉上,將它的頭退去一邊了。

黑馬甩了甩頭,似乎已經確定了莫葉是它主人的身份,也就沒再繼續嗅了。任著莫葉手握韁繩將它牽回馬棚裏,在這過程裏它也隻是昂頭嘶鳴了一聲,看上去似乎是在表達著歡快的情緒。

拴好韁繩,莫葉伸手到馬槽裏摟了摟,覺著鬥料夠了,她便取下掛在馬棚木柱子一側的一把大刷子,開始給黑馬梳毛。那馬頓時乖如臥兔,站著一動不動,又有些像條狗,居然還擺了幾下馬尾。

旁觀著這一切,楊陳隻得搖了搖頭,感慨了一聲後慢慢說道:“我看你這幾天跟著我學習伺候馬的方法,學得也差不多了,關鍵是這頭強脾氣的牲口隻認你,你上手也就快了。不過……你不會真準備一直把它養下去吧?”

莫葉笑著說道:“你看,它其實不是挺乖順的麼?養狗養貓都是養,為什麼不可以養馬?”

楊陳苦笑道:“馬很費豆料的,這成本可就比貓狗之流不止高出三倍了。”

莫葉隨口應付道:“那怎麼辦,不養著難道賣了?賣給別人,再去禍害別人?”

“總比禍害我強吧,它這個樣子,在我手上根本做不了一點用,養來何用呢?何況宋宅已經有馬了。”說到這裏,楊陳猶豫著頓了頓聲,再才接著說道:“賣給別人,也不一定是買去用,不是還可以那個樣子麼?”

似乎是經過了幾天的相處,楊陳也覺得這馬通一些人性,所以有的話他沒有說得太直白,但莫葉當然是能夠聽得懂的。

馬肉雖然比豬肉糙許多,味道也不太正,但用香料鹵製後,一樣是可配烈酒的好食。有些地方的漢子,還就吃不慣豬肉,偏喜歡這種帶嚼勁的。

想到這馬不順人意就得挨宰待食,莫葉佯怒“呸”了一口,說道:“這可是血統不俗的名馬,哪能那麼容易就……咳,總該多些耐心伺候,有時候牲口比人還記得知恩圖報呢。”

口頭上說到馬的知恩圖報,莫葉心裏則是想到了她在《少將誌》上看到的一些記錄。那些戰死沙場的將士們,就有一些是重傷負於馬背,經馬狂奔衝出戰陣,得以保全主人遺體回到己方陣地。

更有一些斥候,全耐馬的腳力和定力,狂奔千裏帶回消息。

在人們的生活中,會有較重依仗用到的兩種大牲畜,一個是牛,一個就是馬。牲畜之中,最勞體力的也是這兩種。農家若有一頭力壯的牛,把田地的土翻得夠深夠細,一年的收成大抵不會太差。而對商人以及軍人而言,好馬絕對是可靠的助力,這牲口的智力不比狗差,能做的事卻比狗不知多了多少。

黑馬脖頸上的一縱有些長的鬃毛自根部豎起了一些,再才垂下來,使這馬看上去頗有精神。莫葉看著心裏喜歡,便伸手拂了拂,隨口又說了句:“如果它沒有一點脾氣,豈非誰牽它就走,那就真是沒什麼長養的價值了。”

楊陳聽了這話,忽然來了一句:“這牲口不就是被你輕輕巧巧牽回來了的麼?”

莫葉一時語塞。

就在這時,眼看著已經安靜下來的黑馬忽然又有了狂躁之意,馬嘴停止了嚼豆料的動作,四蹄卻斷斷續續在地上刮了起來,一雙馬耳一並朝一個方向抖去。顯然,它此刻的狂躁不太像是鬧脾氣,而是發現了什麼。

楊陳望著再次躁動起來的馬,心起一個念頭,就調笑了一句:“看樣子它是連你也撫順不了了。”

“不……”莫葉遲疑了一聲,在說出自己的想法以前,她先問了一句:“我聽說,大多數動物都能聽見人聽不到的聲音,是這樣麼?”

楊陳感覺莫葉話中有話,便收起了玩笑之心,認同地點了點頭。

莫葉也收了手中的大刷子,掛回馬棚下,然後又說道:“如果家裏遭了賊,除了看家的犬會吠,馬廄裏的馬會不會嘶鳴呢?隻是它能弄出的聲響總是很有限。”

楊陳眼中流露出一絲疑色,終於開口問道:“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竊賊一般都會選擇在便於隱藏行跡的漆夜裏活動,但世間的事總存在少許行於慣例之外,做賊亦如此。但在例外裏也有些許規律可循,膽敢在白天“訪”入民宅的賊,並且還是進了宋宅這所裏外足足圍了五重的迷宮一樣的大宅,此不速之客恐怕屬於那種竊言竊事大過竊物的賊子。

在生意場中周旋久了的人難免會惹些麻煩上身,阮洛的宅邸裏自然養著身擁武藝的護院家丁。除此之外,因為他那少有人知的另一重身份,他的宅邸裏留守的護院家丁在人數配備上絕對充足,並且其中還鑲存了幾個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