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9、再訪(3 / 3)

史靖沒有就這個問題延展說明,他很快就將話頭轉回到主題上,語速放緩了些地說道:“總之,我今天來到這裏,要對你說的隻是幾個字。立即停手,如果你還是止不住的想動手,那麼至少再等六天,或許還要久幾天,時間的關鍵就在於看厲蓋什麼日子離京了。”

“厲蓋也要走了?”從德妃說話時的表情看來,她仿佛是第一次聽見這個消息。

“沒想到陛下連你也瞞了。”史靖看向德妃的目光快得難覓痕跡的變幻了一下,“厲蓋一走,他手裏的五小組之二很可能要交還陛下,或者換人帶領。不論如何,在他走的前後幾天,五小組現在固有的格局難免要生浮動,而那個時候才是最佳的跳過五小組眼線籠罩的機會。”

略作停頓後,他又補充說了句:“即便不說五小組會不會在內生出錯步,隻說厲蓋一走,就是對五小組實力最大的削弱,連陛下那邊可能都要受影響。”

想到夫君的安全問題,德妃也不禁感慨一聲:“算起來,這是厲蓋隨陛下入京十三年,第一次錯肩分別。”感慨完了,她才望著史靖問道:“是不是去的青川?”

“看來你也不是全然不知曉。”對德妃的問題,史靖微微一點頭表示確定,他很快接著說道:“等那邊戰事一起,京都再發生什麼,隻要不是與陛下有直接關聯,那麼無論林杉還是厲蓋,就都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半路撤回來。”

“你確定麼?”在史靖這裏連番被耍,德妃對他說的話也不再是全然相信。

“但凡涉及軍方之事,都是號令一出即不可收回的,要管理數萬兵卒,就必須做到紀律如鐵號令如山。隻要他們出發了,便絕難半路複返。”史靖徐徐說到這裏,語調漸漸又清肅起來,“但在他們將要出發還未出發的時候,京內的各路隱衛都處在最敏感的階段,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去碰他們,否則為了斬斷後患,在此期間陛下會對一切異端下手更為狠絕。

要知道,你等除去那個人的機會等了十來年,陛下戰青川的決心卻是從他還在北邊時就擱在心裏了,此時他比你更急迫,便更不可允許有一絲旁的幹擾。”

德妃漸漸地真正體會到,萬一今天自己貿然出手,事情敗露,自己可能將得到多麼淒涼的結局。她不禁覺得後背陡生一團陰寒,並正在向上生著一簇極細的觸須,刮掃著她的脊骨,令她幾欲止不住顫抖。

也許王熾念在與她蕭婉婷夫妻一場的情分上,並不會予她施加刑罰,但蹲冷宮的結果是肯定的。而如果她一旦被禁錮起來,她失去了地位,她養的那些殺手失去了控製,那麼她在此之前做過的種種事情,恐怕很快會被那五小組的組員摸透。

若到了那一步,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資格住冷宮,而是可能會被丟到天牢與老鼠為鄰——這卻還是比鴆酒賜死稍好些的結局。

細細想到了這些,德妃已在不自覺間將牙口咬緊,甚至還可以聽到她口中上下兩排銀粒般的牙齒在“格格”打磨的聲音。

史靖看著她這個驚恐的樣子,知道她總算聽得了他的勸,心中懸著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下。

在略微猶豫後,史靖自邁進這廳中說了這麼多話後,第一次將語氣擺得柔和了些,安慰了德妃一句:“你也不要太擔心了,這個時候住手還不至於令陛下疑心到你頭上。”

德妃忽然長聲一歎,喃喃道:“說起來,我應該感謝青夏,如果不是她擅自改了我的命令,現在我的人就都發出去,要收也收不仔細了。”

她這句話說出口,聽勸收手的意思就很明確了。

史靖見德妃這邊的事已經辦妥,他公務繁重,也沒有時間在此多留,便準備告辭。

臨走之際,他又想起一事來,滯住腳步回頭說了一句:“你說的那個影子人,我回去後會重點留意,統領府裏有我的人,這個你也不用太憂慮。但你那個叫青夏的丫頭,她與那人正麵對視過,所以最近就不要出去活動了。對於五小組的人來說,有時候蒙麵跟不蒙麵沒什麼差別,一樣可以從人堆裏查出來。”

史靖說完這話,便一抬手將鬥篷上的角帽掀起,蓋在頭上,遮去了半截眉眼,微低著頭快步出去了。

十家將中在這一趟跟來的四個人見老爺出來了,不需指令,立即鬆開了手中鉗製的德妃的侍衛,四人兩組跟在史靖身後,一行五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門外。

待他們都走了,德妃才慢慢從廳中走出來,望著那五人離去的方向,幽幽出了一會兒神。

遠遠看著丞相走了,剛才廳中德妃身邊最後一個被揮退的女仆人青夏此時是第一個走近過來,恭請問道:“主子,您需要婢女做些什麼?”

“不需要了。”德妃淡淡開口,目光掃過前院那幾個站得有些歪扭的侍衛,竟還有兩個人暈在地上還沒醒,她的心緒變得有些不耐煩起來,說道:“這都是怎麼了?”

侍立在一旁的青夏連忙恭聲解釋道:“他們隻是受了些挫傷,問題不大。相爺的侍從已經手下留情了,他們的那點挫傷在外表上並沒有表現,不會引人疑心。”

青夏本身武功不俗,又是德妃非常信任的心腹侍女,聽了她這麼一番解釋,德妃當然不會質疑,也省卻了心裏一個沒有說出口的隱憂。

如果這些侍衛被打得鼻青臉腫,甚至還見了血,她還真有些頭疼怎麼帶著他們回宮。

“罷……”德妃長出了一口氣,準備結束今天這一趟並不愉快的宮外之行,緩緩對身畔的女仆人青夏吩咐道:“叫侍衛長去請沐夫人,準備回宮了。但你傳了話就立即過來,跟在我身邊別再管其它事情了。”

青夏當即應諾,又朝德妃躬躬身,然後就轉身朝守在院外的侍衛長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丞相的侍從在與守在最前頭的侍衛長打照麵時沒有手下留情,把他結實地打趴下了還是怎麼著,從丞相來這裏到其離開,那個武功還算不錯的侍衛長一直不見人影。

控製不了的阻撓,就隻能直接摧毀啊!

青夏在心裏默默說道:隻望主子這趟宮外之行一切順利,所以希望他無事。

……

將近一丈高的一對石獅子坐落在統領府大院門口左右,為這個總管整個京都武力安防的特殊部門裝點著威嚴與悍猛的氣場。統領府大門前的街道上,少有行人走過,而即便在有人路過的時候,也忌憚於朝這兩座石獅對視太久。

據說,這是一對凶獅。

石獅鎮宅,本來應該能鎮邪驅惡才對,但唯獨這一對雕刻得無比威風的石獅子,卻像是自帶凶煞。

這對石獅子剛剛雕成時還是前朝的事了,那時就擺在刑部大堂外,冷冷逼視過上百成千的亡命囚徒,甚至還濺過幾十個撞石自殺的囚徒的鮮血。

後來它又被擺去了樞密院,可據說它到了夜裏,明明是石鑄的獅眼卻能變成接近半透明狀的紅色,而樞密院經常要深夜秘奏,門口擺著這麼一對詭譎可怖的獅子,實在是對官員的身心健康不利,所以它在樞密院大門前也沒有待多久。

之後又輾轉去了幾個部門,這對石獅也算是見證了兩朝替換大事的物件,雖然傳言很凶,但當今皇帝偏不這麼認為,還特地點名將它擺在了新建的統領府大門口。

自此,石獅的凶煞仿佛真的被體格異於常人的武神統領大人給“鎮”住了。

凶煞的東西終於被人所控,再為人所用,所以自從統領府落成之後,京都內城的治安是日漸周密而穩定,南昭建立至今已將近十三年,至少在京都這片地方,一直是在一派平穩態勢中迅速繁榮起來的局麵。

但這隻是京都百姓的想法,對於統領府裏所有人來說,石獅不過就是一對石頭罷了,沒有那種到了晚上就會石眼變紅的詭相,沒有怒也沒有喜。

這麼理解是正確的,石獅要用千鈞巨石雕刻,為的也就是這個“鎮”的意義。今天的統領府內院似乎有些怪,走在府院裏的人總感覺地上在震動,摸摸房柱座椅,好像也有這種震手的感覺,唯獨摸門口那一對石獅,它們是紋絲不動的,這才叫人稍覺心安。

而隻有厲蓋的幾個親衛才知道,為什麼今天、以及最近這幾天,統領府的地麵常常微微震動著。

統領府裏那處設在一條走廊中間、常常堆滿公文在桌的書房小院現在空曠以極,因為書房的主人這幾天都不在這裏批閱公文或者活動筋骨,他換了一處更結實一點的房間。

柯家花了幾年時間打造的一柄裂月長戟早在半年前就送達統領府了,但直到前幾天,厲蓋才將封裝了這支兵家重器的箱子打開,將裂月戟握在手裏,在統領府一個非常開闊的院子裏揮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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