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1、轉念(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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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桐還記得,在那兩個禁衛高手第二次躥上房頂之前,他們曾交談過,用狂抽耳光來麻痹賊徒自殺舉動的做法太耗費氣力,所以他們要改用喂藥的辦法。

隻是令阿桐疑惑並驚訝的是,賊徒如果要咬碎口中鑲嵌的毒牙,或者直接咬斷舌頭根,或許就隻需要嘴巴一張合的瞬間工夫即可完成,就是因為這辦法快,所以許多江湖殺手中的死士都慣用這一招。可是,究竟是什麼麻痹藥能有超越此速度的迅猛效用?

不過,阿桐心下雖然震驚,但這種情緒並未持續多久,因為他很快意識到,這兩個內衛高手是來自皇宮,又是皇帝的近衛,皇帝出宮會隻帶著這兩人,那他們能使用的資源當然都是人間上等。

除了似乎比蛇毒發作速度更快的迷藥,這世間的上等資源,也包括那隻造型普通,但內含有些詭譎的小木盒子。

阿桐的目光最後落在捆縛那六個人的絲線上,這絲線是那兩個禁宮內衛從一隻小盒子裏拔扯出來的。如果不是那盒子造型四四方方,以他們這種拔絲的手法,仿佛那盒子就是一隻蠶繭,細絲可以取用不盡似的。

而仔細看那細絲,雖然在牆角的陰暗中,那絲線極細而不容易被肉眼視力所捕捉,但隨著那幾個賊徒於精神混亂中胡亂掙紮抖動了那絲線,有幾個瞬間,還是讓阿桐看清了那細絲如雨後蜘網反映出來的些微光亮。

阿桐本來有些憂慮,這樣的細絲可能會被六個人其力掙斷,然而當他看見那絲弦似乎隨著幾個賊徒的掙紮而有越束越緊的態勢,有幾個地方的絲弦已經因為掙得太緊而如極薄的劍鋒一般割破了賊徒的衣服布料,滲出血水來,阿桐仿佛明白了什麼,便什麼多問的心思也沒有了。

憑這種絲弦的特殊材質,莫說掙斷了,如非用金屬物絞了再掙還有斷的可能,若是此絲狀物直接纏於人體,再這麼蠻力掙下去,弦不會斷,人的手腳卻要被勒出白骨來。

就在阿桐怔怔然對著那絲弦在心裏這麼琢磨著的時候,他就聽兩個侍衛高手又說話了。

十三還是用打商量的語氣對十四說道:“若是等會兒來六個、或者八個,我們要收拾起來恐怕就沒這麼容易了。如果收拾不了,就隻能直接毀去,等會兒我們是不是該上匕首了?”

“是差不多了。”十四朝茶舍一樓室內方向看了一眼,然後目光回落到十三臉上,表情平靜地說道:“六個人應該能問出點什麼,再來的人能收拾就收拾,收拾不成就隻能廢掉了。”

十三點點頭,接著兩人就一掀衣襟前擺,從這片似乎夾縫了碎鐵片的布料反麵拔出了兩把匕首,左右手各執一把。

阿平與阿桐看見這一幕,皆是禁不住眼光一凜:原來這二人走路時總隱隱有鈍甲撞擊聲傳出,是因為這個原因!顯然他們著的那套衣服也並非是表麵所見的一層粗織棉布那麼普通,最有可能還是棉布夾鐵片,這才是皇帝身邊的近衛該有的裝配。

微怔片刻後,阿平忽然想到一事,當即開口說道:“十三兄弟,莫忘了樓下還有我跟阿桐啊,我們師兄弟二人的功夫雖然有些弱於你們二位,但打打下手幫忙還是夠的吧?”

十三聞言朝阿平側目看過來,他仿佛也是忽然想起一事,又轉過頭去看著搭檔十四說道:“差點疏忽了,這幫賊徒見房頂行不通了,在屋下動手也是沒準的事情。”

對於十三地顧慮,十四隻是輕笑一聲,說道:“這幫賊人,隻要不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要毀了他們,對於我們而言就不是難事。”

聽他這麼一說,十三跟著就朝地上看了一眼。恒泰館街區裏有幾個修身養性的好去處臨水而建,那裏大多是鋪的木地板,倒是有這種地底藏人的可能。不過,這家雨桐茶館的名字雖然隱約與水沾了點緣,但卻是實打實的焊地建造,這重隱患自然不可能存在。

思酌片刻後,十三又說道:“待會兒如果又是房頂上來賊,我們最好留一個人在下麵,如何?”

十四未及思索便說道:“你留在下麵,我上去。”

十三立即搖了搖頭,隻道:“我帶著阿平上去,你留下。”

其實在他剛才說出那個提議時,他心裏就已經做好了這個打算。

十四沒有反駁,隻是側目朝阿平看去,就見阿平眼中正流露著躍躍欲試的神色。凝著目光似乎斟酌著什麼,十四在沉默了片刻後就問道:“你隨身帶有武器嗎?”

阿平隱約能感覺到,如果自己說沒帶,或許就會失去參戰的資格,即便如此,他還是如實回答道:“沒有。在京都限鐵令下,我們白門武館連日常練功都是用的木器。”他略微頓聲,又補充說了句:“但白門練習用的木器都是按照鐵器的重量製作的,所以並不影響拳腳力道的收放。”

十四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然後他的視線略移,看向阿平身邊的阿桐,將自己手裏兩把匕首拋了一把過去。

阿桐揚手接過匕首,但他臉上卻顯出一絲疑惑。他見十四與阿平在商量的樣子,本來以為他看中的會是阿平,萬沒想到事態會來了這麼一個急轉。

幾乎就在十四將自己貼身攜帶的雙匕分了一把給阿桐的同時,十三也將他的匕首分派出一把給阿平,兩組人似乎就這麼搭配好了。對於十三的建議,在環境允許的情況下,十四很少會做出辯駁或反對,他們兩人各自會在兩類事情上遷就配合對方,做到默契如一,這也是王熾每逢簡從出宮之時,多數情況下會選擇帶他倆同行的原因所在。

然而當屋外這四人已經做好任務分配,就等著那第三撥賊人的到來時,卻遲遲不見房頂或者簷下有什麼異響。四周安靜極了,室內雙方的主人家似乎繼續聊了起來。

阮洛終於又坐回了椅上,沒有再語調急切地朝王熾說出“請伯父回宮”之類的話,不是因為房頂那後來的四人又被兩個禁宮內衛擒了下來——阮洛並不相信六個人就是某個幕後凶人今天準備擺出來刺殺皇帝的全部籌碼——他稍微安下心來,是因為王熾接下來說的話在證實一件事,似乎也在說明他的顧慮是多餘的。

“還記得剛才去過的那家地處居戶密集區內的餛飩館麼?也許從你剛才在那裏衝著一個歌女掏出金葉子時開始,就注定了我們今天之行不會太寂寞。”頓聲片刻後,王熾接著又道:“你的心神太過繃緊了,這樣不好,放鬆些。你也許都沒發現,為何房頂打鬥得那麼激烈,瓦都踏碎了一地,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茶舍內卻依然清靜如常?”

聽到王熾話裏含著“早有預料”的意思,阮洛本以為他當然也“早做準備”,所以心緒也稍有放鬆。然而當他聽著王熾的話說到最後一句時,他又不禁心神一窒,失聲道:“難道茶館裏也……”

阮洛的憂慮與質疑當然是存在可能的,但此時的王熾卻並不這麼想。他二人思考問題的方向出現了分歧,這仿佛也是他們今天本該很閑逸的聊天過程常常被忽然折斷的原因。

“洛兒,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說法?在京都,最安全的地方,首個是皇宮,次位就是恒泰館街區。”王熾悠然開口說道,“這個說法可不是用來騙那些訪京貴族入住的借口,而是事實。隻不過嚴格來說,應該是在京都防守最嚴密的地方,恒泰館街區處在僅次於皇宮的第二位置,而不能用安全一詞來衡量,因為對存心鑽研的職業殺手而言,沒有什麼地方是他們去不到的。這也就等於在說,沒有什麼地方可以用絕對安全來形容。”

這番話說到後頭,王熾就又想起了前幾天在皇宮裏發生的事。守衛細節本就那般森嚴的禁宮,又因為他在那天啟動了狼牙城裏的事情,而對禁宮增派了衛兵,沒想到還是被幾個殺手刺探進去,傷了他那個身體本來就薄弱的兒子。

這件事令他很惱火,也使他在那一夜頭一次對自己的近衛們心生質疑,但這質疑也就糾纏了他一個晚上罷了。天亮之後,他再拾信心,在最近這幾天裏,他一直沒有鬆懈城內的搜查行動。五組的人雖然從那座黑色圍城裏活動到了外頭,但所有動作都保持著絕對的隱秘,故而即便是在京都本地居民看來,這座皇城依然如往常那樣平靜而安寧。

阮洛當然也不知道幾天前狼牙圍城裏發生了什麼,皇宮裏又發生了什麼。

皇子遇刺受傷雖然不等同於這種惡性事件發生在皇帝身上造成的影響嚴重,但這種事還是容易引人揣度猜忌,並間接給皇城一貫穩定的生活氛圍營造出一些不安定因素,所以這件事當然在事發當晚就被皇帝命令封存。

而沒有這些本該早就知道的事情作底,現在突然見到幾個殺手陸續跳出來要行刺,之後也還不知道會再蹦出多少刺客來,這些刺客的目標人物卻還能泰然安坐,坐在他對麵的阮洛怎能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