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9、解圍(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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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德妃又發火懲人,王泓心裏卻漸生煩膩。且不算他明裏暗裏勸攔下來的,就數到陳醫官這一次,已是今天晚上這半個時辰裏被她懲治了的第三個人,接下來還不知道她準備又看哪些人不順眼。

也不知道她今天怎麼火氣就這麼大?

是人做事就難免有些微疏忽,如果連宮婢侍立在旁時不慎打了個噴嚏,儀仗隊行走時有哪個人滑了一下腳,婢女斟茶時稍微斟滿了些……這類小事都要懲來罰去,那宮裏所有的婢仆全都得拴著鐐銬服侍主子了。

若真到了這個處境,還有哪個婢仆是真心侍主?個個心裏有了委屈別扭,那麼像今天這樣主子不能喝參湯,奴婢還要往上進獻的事情,很可能就真要演變成故意的了。

罰人一時快意——或者根本不會給施罰的人帶去愉快——留下的隱禍卻是可以無盡傳遞延續的。

王泓本是個寬忍的個性,厭煩這種做派,平時與德妃相處時,他盡量選擇無視德妃的這點手段,隻想著這也是她的個性,無法完全扭轉。但此時此刻,他已經耐著性子與德妃周旋了這麼久,身體上的不適令他疲累加劇,實在是已經撐到一個不想繼續奉陪了的境地。

長長舒吐了一口氣,王泓自己抬手揉了揉有些滯氣的胸口,語氣裏滿是疲憊地道:“好了,母妃,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臣以後會小心的,醫官們也多注意些就行了。太醫局眾位醫官都是從全國一層層晉選過來的,大多都是名門名醫,以後皇家康健還要有勞諸位用心獻力。”

“多謝二殿下體恤,下官銘感無內,必會將殿下的原話恩義回轉太醫局諸位同僚,以激太醫局全體醫官今後更加盡心為皇家做事。”禦醫揖手朝皇子拜了拜,略微頓聲後,又道:“下官為二殿下診療事畢,眼見夜色已深,二殿下早些安歇才最是緊要事,下官不敢耽誤,就此請辭。”

“有勞醫官。”王泓遙遙一抬衣袖,“送醫官。”

兩個宮女應了聲,提著燈籠引那禦醫出去。

德妃再次走到榻邊,就斜身坐在沿子上。她本來還有一些話想說,關於那方素帕的主人是誰,她還沒來得及問,但她看見二皇子王泓此時神情疲倦得厲害,便將這些話暫時都收下心底,隻是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和手臂。

也不知道是不是禦醫來過,造成一些心理暗示,她覺得皇子的體溫這會兒仿佛平穩了些,她心頭略鬆,緩言說道:“母妃本來隻打算過來看看你,很快就走,卻沒想到耽擱了這麼久。你現在一定倦得很,就是為了陪母妃才撐著精神。好了,母妃這下真就回去了,你快躺下歇了吧。”

王泓點了點頭,實在沒什麼精神再多說話,便準備窩身滑進被子裏。

但德妃忽然又想起剛才禦醫的叮囑,連忙開口道:“差點忘了,你貼身的衣物被汗濕過,得換下來,否則夜裏得睡不好了。”

王泓隻得又撐身坐起,歎了口氣道:“母妃,您也說過,這些事情可以交給宮婢來做,且放心交給她們來服侍,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德妃聞言心起一念,笑著說道:“好,你也已長成一個男兒漢了,有些事必須交給你自己做了。”

德妃終於走了。

待德妃隨行的宮婢全部退出了華陽宮,腳步聲漸遠,坐在榻上的二皇子王泓已是連倚著背後團枕的力氣也沒了,肩膀一斜,趴在柔軟絲滑的錦被間,立時昏昏睡了過去。

不知如此過了多久,他的肩膀忽然一顫,人立時清醒過來,猛然從被子裏坐起身來。

眼前一陣迷蒙,隨後他就看見了太監阿賈的臉。

阿賈一直站在塌邊望著王泓,想要叫醒他,又有些不忍打攪他的安眠。此時見他突然醒過來,仿佛剛剛受了什麼驚嚇,阿賈臉上現出憂慮,輕聲詢道:“殿下,是不是要將汗濕的衣服換了?”

王泓的視線在阿賈手裏端著的那套素色中衣上頓了頓,並未給出指示,而是問了一句:“本宮剛才睡了多久?”

“不到盞茶工夫。”阿賈口頭上如此回答,心裏卻禁不住想說:這哪算睡著,更像是昏過去了一會兒。

“還好……”王泓仿佛先是自言自語了一聲,然後又對太監阿賈說道:“你先出去,本宮叫你進來服侍的時候,你才能進來。”

阿賈領命,留了一盞燈,便拾步退了出去。

在他臨出門之際,他又聽榻上皇子喊了他一聲,而待他回過頭來時,就見坐在榻上的皇子雖然仍是滿眼疲倦,眼神卻清冷凝了起來,一字一頓地道:“阿賈,剛才的事情,本宮先謝了。接下來的事要怎麼做,還是托付給你,你會明白的吧?”

阿賈早就明白了。

就在剛才他聽見寢殿內室傳出皇子那“後退十步”的命令時,他就大約知道,寢殿內室裏多了一個人。

麵對皇子的再言叮囑,阿賈的眼神也變得嚴肅凝重起來,他躬了躬身,什麼也沒說就出去了。

此時無聲就是承諾。

待阿賈出去後關緊了門,二皇子王泓就從榻上跳了下來,趿拉著鞋朝那道長屏風後頭跑去。

迫不及待的打開一人高的立衣櫃木門,王泓就見已經搬離了幾疊被子的衣櫃裏頭有些空蕩蕩,這種空蕩決計難藏得住人,但德妃帶著的宮女一連去了衣櫃三次,都沒有發現他藏在裏麵的兩個人……

那是因為,衣櫃裏根本就沒有人!

那他之前藏在裏麵的人去哪兒了?

王泓剛才對此事還隻是略有疑惑,此時親眼見到衣櫃裏發生如此詭異的事情,他心中的疑惑頓時急劇膨脹起來。他先伸手在衣櫃空間裏揮了揮,確定了自己不是眼生錯覺,他就又感到一絲恐懼在心中生長起來。

“小星?”

“黎嬸?”

王泓輕輕喚了兩聲,又下意識地伸手朝衣櫃的三麵側板上敲了敲。

隨著他伸手敲到衣櫃左邊側板時,他忽然聽到了一種類似鐵片彈開的聲音,然後他就覺眼前一花,仿佛有什麼事物從櫃子裏躥了出來,拽得衣櫃裏幾件袍服都甩出老遠。

那“事物”躥出的速度極快,王泓用力閉了閉眼皮,定神再睜開眼時,就見那“事物”是兩個人。

正是自己剛才喚的那兩個人。

布裙女子小星雖然因為去北地受了三年苦,身體消瘦得厲害,但她的武功還在,隻一招就將最先藏在衣櫃裏的那個婦人製住。直至此時從衣櫃裏出來,她的一隻右手還保持著鐵爪一樣的動作,將那婦人雙臂反轉扣於其背,令其輕易動彈不得。

雙臂過於扭曲的押著許久,氣血受阻,婦人的臉色已經蒼白起來,她口裏還堵著一團布,呼吸因此不得順暢,這麼折騰,額頭都開始汗如雨下。

“你這是做什麼?快鬆開!”雖然王泓對這一幕早有預料,但親眼所見跟腦中設想還是有差別的,此時他已臉色微變,連忙上前一步,去拆塞著婦人口的布。

見到這一幕,布裙女子小星也已經意識到自己好像做錯了,連忙鬆開了反扣婦人雙臂的手。

後背的扣押力一鬆,已經有些眼冒金星的婦人便雙腿一軟,萎頓在地。

正在幫她拆口中布團的二皇子王泓跟著也蹲了下去,拔出那團布,卻見是一隻棉布襪子。王泓一揚手將那還掛著婦人涎水的襪子扔出老遠,然後側目盯向布裙女子小星,有些惱火地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小星被叱得微怔,旋即就跪了下來,請罪說道:“婢女隻以為她是……她是歹人……就將她捉了。難道捉錯了?可是為什麼這個人會事先藏在衣櫃裏呢?難道不是意圖監視殿下的諜子麼?”

“你見過一點武功也不會的諜子麼?”王泓歎了一口氣,並不想就此細節解釋太多。他在將那婦人仔細打量了一番,確定小星沒有對她造成大的傷害後,目光最後在她還向後拐著的手臂上停了停,立即吩咐道:“快,將她的手臂推拿一番,可別留下殘疾了。”

大致確定了這個婦人是友非敵,小星連忙著手替她推揉扭傷了的手臂,同時又問向王泓:“殿下,此人究竟是誰?為什麼你要將她藏在衣櫃裏呢?”

“此事一句話解釋不完,你隻需看清她的樣子,記住以後不要為難她就行了。”這話說罷,王泓揉了揉額角,想起剛才衣櫃裏那詭異的所見,當即問道:“你們剛才在衣櫃裏是怎麼了?那些宮女去取被子時沒發現你,我過來查看,也隻是看見空蕩蕩的衣櫃,你們剛才藏去哪裏了?後來又是怎麼突然跳出來的?”

“殿下不知道嗎?”聽了王泓的疑問,小星臉上也現出疑惑,“這櫃子的後麵是空的,有條密道。”

“密……”王泓詫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