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2、神器無名(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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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剛才還如狼似虎花招百出攔著自己的一眾女子,此時擺開兩路站在門旁,神情已然恭敬起來,胡尋感覺到一種“苦盡甘來”的味道,沒想到一朝取妻,難度竟不亞於在一天時間裏同時談十幾筆生意。

垂眸看了一眼以金色絲繡大紅蓋頭擋住了容顏的新娘子,胡尋在心裏感歎一聲:這料子的質量,真是委屈紅兒了,回家後找機會再辦一場大禮吧!

不知不覺,他眼中已泛濕意。

其實蓋著紅蓋頭的十一何嚐不是如此,喜悅、激動與感動漸漸自心中蔓延開來,也惹紅了一雙明眸。蓋頭未揭,她暫時還不得見夫君的臉龐,但那穩定的心跳聲就在耳畔,她有些依戀的矮頭往他胸口蹭了蹭。

胡尋心裏很滿足懷中嬌人兒的這絲感情透露,抱著她的手又緊了緊,仿佛怕誰會再把她給搶回閨房去似的。

邁出了“閨房”門檻,橫抱著新娘子的胡尋轉過身來,朝一眾女子微微躬身,然後鄭重說道:“各位,胡某雖然不是出身世家望族,但近些年攢了些家業,在外人麵前必須擱些麵子,故娶十一入我胡家,卻不能晉正妻位。對於此事,胡某認真考慮過,我是真心愛惜娘子,為了使她今後不受委屈,胡某的正妻位即便不為紅兒任之,也會一直架空下去,即便她少了那道名,也仍是我胡尋的唯一大婦。”

一群女子裏,開始有人倒抽氣。

為了妾室架空正妻位,這對於一個歌姬而言,何止是寵愛,簡直是要被寵上天了。

然而樓中女子除了有幾人倒抽一口氣,再未有別的表現。如果胡尋是拿真心愛著十一,那他說出這番話來,便是誠心誠意,沒有一絲施舍可憐的意味。東風樓裏的眾女子自然要擺正娘家人的姿態和威風,切不可露一絲被施舍了的卑躬之態。

這倒不是欺人,而是眾多嫁娶規矩裏的一道,隻是東風樓這一群“娘家人”身份有點特別罷了。

剛才瘋狂堵門,這會兒呈八字排開在門旁的一群女子,麵對胡尋的實誠許諾,皆是沉默了片刻。隔了一會兒,人群裏忽然有一人微顫著聲道:“胡公子,你一定要對我們家十一好一些。”

剛才的那些花招都沒有了,說話的這女子眼裏已噙起淚花。

胡尋點了點頭,正要開口之際,忽然聽另一邊一個女子叉腰大笑著道:“胡尋,你娶了我們樓裏的姑娘,以後我們這一群女子就都是你的大姨子了,若以後讓我們看見你跑回樓裏尋歡,可一定是要棍棒伺候的。”

這句話說出口,顯然活躍氣氛的意義占了多數,那叉腰大笑的女子眼裏卻也沁出晶瑩。

胡尋沒有在意此女子說話時的站姿不雅,認真頷首,但他很快又遲疑了一聲:“帶紅兒回門應該不算此類吧?”

那大笑女子聞言稍稍愣神,旋即也是有些疑惑地道:“你這夫家,離紅兒的娘家也太遠了吧?女兒出嫁三天就得回門了,你趕得及麼?可別累壞了我妹妹啊!”

“這……”胡尋也猶豫起來,“那一年當中回一次娘家也是需要的吧?”

“免了。”

人群裏,忽然傳出一個稍顯冰冷的聲音。

一個一身紫衣的年輕女子站出來一步,與胡尋呈對視之姿。她是眾女子中妝容明顯最淡的一位,她正是現今東風樓的總管事,東風十一釵中最年輕的一位,紅樓佳公子的親小姨紫蘇。

東風樓總管事站出一步,場間氛圍頓時有些變了。

雖然在剛才那一群圍堵閨房大門的人群裏,也有紫蘇的身影,但她此時出聲,並站出一步,卻不再有一絲嬉鬧的意味。

樓中其她女子也已經感覺到了,臉上神色也一齊嚴肅起來,因為接下來還要辦一個儀式。

這本來是十多年前,東風樓那位新來的女東主在樓裏日常行用規則之外增加的一條,當時在場的這十幾個女子還心存疑惑,不太相信這個儀式會有舉辦的一天,沒想到這一天卻在今天,真的到來了。

從某一個角度來講,此儀式舉行第一次,仿佛也是給其她女子生命裏點亮了一線曙光。

胡尋也已感覺場間的氣氛有些變了,正當他感覺有些不明所以時,懷中嬌妻忽然輕聲開口:“阿尋,先放我下來。在從這裏嫁出去之前,我最後還有一些事,要交代給姐妹們。”

胡尋依言放懷中嬌妻站落在地,房門口站成兩排的送親女子裏頭,立即走出一人,牽著新娘子的手,引她行至紫蘇麵前。

腳步站定後,今天做新娘的十一忽然並膝跪在紫蘇麵前。

胡尋站在數步外,隻當妻子話中說的事,是要再跟她的姐妹敘別,沒想到竟突然來了這麼一出,他不禁怔住了。雖然他也隱隱覺得可能是自己誤解了她們這群人的意思,但又實在有些不忍心將要過門的妻子跪在冷硬的地上。

而正待他準備上前扶她時,他又停滯了腳步,因為他看見妻子從衣袖裏摸索出一支木釵,遞向了身前那個紫衣女子。

東風樓裏最不缺的就是精致的首飾、高檔的脂粉、華美的衣裝,但在此時,十一以一種十分莊重的態度,取出一支木釵……這其中或許真有什麼特別的章程要走。

想到這裏,胡尋不但沒有繼續前行幹擾,還主動後退了兩步,但他的目光一直沒有從十一身上挪開。

十一在遞送出那支木釵時,還微顫著嗓音誦念了一聲:“十一歸名。”

東風樓總管事紫蘇接過木釵,略一凝神,那木釵便在她指間對折斷開,從中滑出一支金色發簪。

紫蘇將那金簪遞還到十一手裏,亦誦念了一聲:“歸名,陸紅鯉。”

陸紅鯉是十一的本名,十一則隻是她在東風樓的花名,如果她要嫁人了,名字是要入夫家祠的,便必須鄭重歸名。

第一聲歸名,是陸紅鯉將十一這個花名還給東風樓,象征著粉碎這個曾用過的歌姬花名,紫蘇折斷了她攜帶十多年的木釵,後歸還她的本名,再贈金釵,是為祝願她的從良之身今後恒久不改。

“陸紅鯉。”周圍的十多名明豔女子開始輕拍手掌,“出了這棟樓,就別再回來了。”

……

日落西山後,天色暗下來的速度便變得很快。王哲遙顧城門口一眼,輕輕倒抽了口氣,壓下心裏那絲焦慮,然後再次看向楊陳,溫和問道:“楊兄弟,不知道我們剛才相商的事,你意下如何?”

這下楊陳總算是回過神來,猶豫了片刻後,他終於認真的點了點頭,算是在心裏做下了這個決定。不過他心裏還有一些疑問,隻是當他正要開口問,一個清而勁的聲音忽然穿插而來,吸引車上三人下意識的一齊朝聲音的來處看去。

“王公子,想不到真是你在這裏。”

楊陳等人所坐的馬車對麵,挨著那排成長列的載貨車隊,有一個身材頎長的青年人邁著大步走來。

忽然出聲的青年人是由那一長隊商車裏偏前一些的車列中行出的,離王哲的馬車有著一段距離。他的身形浸入傍晚時分已趨沉黯的天色裏,看不太清楚其容貌,但大抵能推敲,此人與這支商會車隊的關係不太一般。

隨著這個青年人大步走近,視線縮短,其相貌衣著才逐漸清晰可辯。

隻見此人冠嵌碧玉,衣著精簡,一身絳青色窄袖衣衫,腰間束了條黑色帶子,未佩什麼飾品,倒是掛了一個錦袋。這袋子有半本書的大小,被裏麵裝的不知何物撐得四四方方。這樣的裝束配上這樣的一個袋子,一眼看去,顯得不太搭配。

這青年人走近車前,便施禮道:“沒想到燕某能在這裏與王公子相逢,真是三生有幸。”

待看清此人的臉孔,除了楊陳之外,車上其他兩人都已在同一時間認出了此人的身份,立即一齊從車上下來,揖手以禮。

楊陳見狀,雖然不明所以,但也意識到眼前走來這人的身份分量,可謂不輕。他也跳下了車,卻是站在了王哲的身後。

王哲在施禮之後便微笑說道:“燕當家言重了,數年不見,燕當家依舊是風采卓絕,家業越做越大,王某卻是在原地踏步,比不得了,慚愧慚愧。”

“哪裏、哪裏,王公子高抬燕某了。”那青年人笑著說罷,才看向卜羽,含笑說道:“卜公子,咱倆也是好久沒有同桌暢飲了,今日相逢,似乎是個不錯的機會。”

卜羽佯裝不悅的先輕哼一聲,然後才道:“我還以為你把我丟在一旁,忘了我的存在了。”

這燕姓青年看起來應該是很熟悉卜羽說話的一套習性,不但沒有介懷,還在他話音剛落下時就爽朗一笑,並緩緩道:“燕某哪敢如此怠慢於你,卜公子又在說笑了。好吧,是我剛才初見老友,激動之餘疏忽了,這便請你們喝酒去,今夜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