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6、刻意(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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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這種‘署名’明顯有些不太嚴謹。

“酒品之差,人間罕見,恰逆心性之佳。”葉諾諾率先念出第一段文字,而當她看見這段文字行至最後留下的署名,便忍不住笑了起來:“老酒鬼……哈哈哈。”

“老酒鬼,可不就是言不離酒麼。”莫葉無聲微笑,輕聲將葉諾諾念出的那段文字品評了一下。

接著,她的目光已經落在那段文字下麵的一段上。這是一行寥寥隻有五個字的句子,但署名卻比第一段話要詳細很多,書寫的字跡也比第一段文字要顯得俊秀有風采。

“幸與卿同遊。”莫葉在心中默默念出這五個字,但對後麵的署名,卻沒有忍住的像葉諾諾那樣念出了聲:“天運十一年四月,於渝郡。”

莫葉話音剛落,就聽葉諾諾說道:“天運,不就是前朝最後一位皇帝的年號麼?十一年啊…天運年總共才十三載呢,看來這個人留字的時間距現在也不是很遠。”

小玉在一旁補充說道:“大小姐,其實你仔細看這幅畫,應該不難發現她是最年輕的一個啊。”

畫上的人那麼年輕,好友為其留下字句,自然也不會是太久遠的事。

“是的噢。”葉諾諾伸手撓了撓自己有點發癢的後脖頸,跟隨大家的目光遊走,繼續往下看。

當三人的目光一齊看到第三行留字的署名處,不禁都笑了起來。

長姐,你不可以再吃獨食了,下個月去桑縣,你也帶上我吧!

——你最最最最乖的妹妹。

這第三段文字的行文風格,倒頗有些符合現在葉諾諾的性格,特別是那個‘最’字,顯然是故意重複了多遍,以此表達書寫之人的迫切心情,後人閱讀則還能從中感受到一些她的頑皮。

於是三人笑罷,莫葉和小玉的目光便默契的一齊向站在兩人中間的葉諾諾看去。

葉諾諾怔怔道:“這…這絕對不是我胡鬧弄的,我上頭可沒姐姐,我爹連二妻都沒有,更別說妾室了。”

“婢子可沒有這個意思,隻是我以前聽一些長輩說,有些人家,父母的性格不會傳給子女,倒是會隔代傳給孫子輩,現在我忽然有些相信了。”小玉衝葉大小姐眨眼一笑。

與此同時,莫葉也輕聲說道:“即便不是像小玉說的隔代相傳,這畫中人是你的長輩族親,叫這位姑姑作長姐的,當然也是,既是同宗同族,相像也不奇怪。”

“對了,聽你這麼一說,我差點忘了,我帶你來這兒就是要辨一辨你跟這畫上人到底有多像。”葉諾諾撫了撫額頭,“剛才這畫像高高在上頭,我也不敢取,現在是它自己掉下來的。”

葉諾諾說著就將畫軸掀轉過來,盯著畫上人看了幾眼,然後移開目光看向莫葉。

盯著莫葉的雙眼看了有一會兒後,她不禁疑惑道:“雖然仔細一比較,你跟我這位沒見過麵的姑姑長得還是有不同之處的,但關鍵的一雙眼眸,是非常相像的,這就有些奇怪了。”

遲疑了一下後,她微鎖眉頭道:“難道你跟我,真是失散多年的親戚?”

莫葉愣了愣神,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時,就見小玉也湊了過來,跟著葉大小姐的語調繼續說道:“以這畫上前輩的年紀為基礎,根據天運十一年來估算,這位前輩的年紀跟老爺是差不多的。”

“可是……”聽了小玉的推測,葉諾諾又變得懷疑起來,歎了口氣道:“我爹從來沒跟我說,我還有什麼叔伯姑表,會不會…這幅畫是早年畫下,然後畫中人在晚年拿出來緬懷的?”

小玉不認同的搖頭說道:“看那第二行字跡很漂亮的句子,可以推測這些留字的前輩是一起去的渝郡。渝郡緊臨西邊的大青川,山多路陡,而且很多路是走不通的,因為這一原因,那裏不乏匪寇山寨,這位前輩不可能一把年紀還往那裏走。”

小玉不知不覺就提到了渝郡的地形,並且還講得挺生動詳細,這令葉諾諾不禁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我倒是不知道這些。”葉諾諾目光微垂,雙眉反而高高一聳,“小玉,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啊?”

“天運初年,也就是靈帝剛剛登基時,川州一帶就開始亂起來了,總有仗要打。”小玉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婢子就是從那裏跑出來的,最後逃到了京都。”

亂世末年,京都成為全國第一大難民營,那是一段許多京都人難以抹滅的記憶。

“天運初年就這樣了,那等到天運十一年,估計尋常人都不敢走進那裏了,是我愚昧。”葉諾諾歎息一聲,抬手輕輕按了按小玉的肩膀,溫言又道:“小玉,哪一天我陪你去那邊,看看你的家人吧。”

小玉連忙搖頭道:“我早已沒家了,現在葉府就是我的家。另外,大小姐最好也不要去那邊,因為以大青川天塹為界,以西的連綿青嶺都被一個部落占去了,這個部落在山裏駐兵,但平時淨做些殺搶惡事,渝郡那邊直到現在也不算太平。”

葉諾諾聞言不禁驚訝,立即又問:“難道官府不管嗎?”

“我許久沒回去了,也不知道那裏如今是什麼情況。”小玉輕輕歎了口氣,“但是川嶺之禍,是從前朝就開始遺留下來的,隻是那些遊散部落在天運末年,趁亂把為禍川嶺的事做實了,所以現在比以前更難辦了吧?現如今京都已從中州移到了東海之濱,要發兵去青嶺,也是愈發遠了。”

莫葉雖然將她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楚,但她一句也未參與,然而此時的她卻在心裏疑惑起來,暗想:師父曾說,當今天子準備發兵青川,是籌謀已久的事,難道這一計劃卻絲毫沒有從朝堂上透露出來?皇帝究竟想怎麼做呢?

莫葉雖然眼睛在看著手掌托著的畫軸,眼中神色卻慢慢似凝住了,不知不覺她又有些走神。

葉諾諾剛安慰完小玉,轉頭來看她,就看到她這副模樣,這使她忍不住疑惑了一聲:“莫姐姐,你在想什麼?”

“什麼?”莫葉怔怔然回過神來,又道:“沒什麼。”

“看來我們還是別在這裏待久了,我是不要緊的,但沒準你們的魂真要被卷走了。”葉諾諾開了句玩笑,沒有再追問莫葉什麼,便吩咐小玉:“看來是時間久了,掛畫的繩子受潮了。小玉,你去我爹的書房取備用的繩子來,別忘了把掛畫的鯉頂也拿來。”

……

鯉頂,是模仿一種用來翻抖稻草的叉子製作的物件,隻是它增長了手持杆,縮小並美化了叉頭。

翻稻草的那種農具就是倚著樹杈的原形把外表打磨光滑即可,但鯉頂則精致很多,是大戶人家專門拿來掛重要畫像用的工具。該器全身漆了光亮的樹漆,頂形是一隻頭朝上的鯉魚,寓意‘躍高’。因為鯉魚的嘴可比樹杈要平多了,所以當人用這工具將畫頂高掛起時,需要凝聚更多的精神,那動作看起來也顯得鄭重許多。

雖然這器具不太好用,容易將畫滑落,卻也因此間接讓使用它的人做到認真虔誠。

當小玉取了鯉頂和繩子回到小宗祠時,她就見葉諾諾正在與莫葉爭論著什麼。

“小姐,備用的小件都拿來了。”小玉說著話的同時,緩步走近屋中正對著那幅畫的右側邊沿指點討論的二人,她不禁微微皺眉,才一會兒的功夫,大小姐就對這幅畫像這麼不敬重起來了。

葉諾諾見小玉回來,手掌托著的畫軸立即朝她湊近了些,同時她問道:“小玉,你來看看,這一行算不算是字?”

小玉盯著葉諾諾手指落的地方,一對眉頭漸漸越靠越緊,片刻後她輕聲念道:“女、女、女…女……”她忽然抬頭看向葉諾諾,又道:“四個‘女’字?”

葉諾諾顯然不太滿意小玉的回答,甕著聲道:“你的確一連念了四個‘女’字。”

小玉忽然明白過來,剛才葉諾諾與莫葉辯論的是這一行間隔有些廣的四個‘女’字到底算不算是字,而自己的回答,大抵算是站到莫葉那邊了。

小玉幹咳一聲,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見小玉不湊巧的站到自己這一邊,莫葉臉上倒也沒有多少爭辯勝利後的喜悅,她隻是指著葉諾諾剛才指過的地方,再次重申自己的觀點:“應該不隻是四個‘女’字那麼簡單,這像是一篇四四小令,四字一句,四句一組,並且每一句的開頭第一字應該是相同的。諾諾妹妹,你再仔細看一看這邊沿,依稀還能看見一些筆畫,隻是似乎是因為剪裁正好在這裏,將它們截去了一半。”

葉諾諾聞言,真就再去仔細看那一列殘字,終於也漸漸覺得莫葉說得有點道理,但同時她又有些不明白了,隨口問道:“既然字都寫下了,為什麼又要裁去呢?弄得這幅畫也隻剩下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