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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林杉隨同燕家商隊離京時,密閉的車廂中,除了留守有一名禦醫,還有近乎一路充當靠墊的九娘。
林杉的後背全是燙傷,腹側又有一處較深的劍傷,肩膀上的那個窟窿也是傷得夠嗆,在緩慢前行仍抑製不了微微顛簸的馬車裏,他無法平躺下來,一直是保持著坐靠的姿勢。九娘便背靠著一麵冷硬的車板,充當隔在車板前的一麵軟墊,讓林杉靠在她溫暖柔軟的胸脯上,以此減少一些顛簸引起的反創。
剛出京那會兒,林杉的身體狀態還算穩定,雖然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但廖世來看了幾次,都說無大礙。
但廖世昨天中午離開了商隊,單人獨騎狂奔離隊的他說是要回家拿藥,到了下午,林杉的情況似乎變得不好了,一覺睡過去,中間就沒有再醒過。
林杉在昏睡期間,鼻息還算平定,但因為廖世還未回,麵對這種情況,九娘還是極為擔憂起來。雖然傷痛都在林杉身上,但她繃緊著心弦陪著他熬了一晚上,額頭也焦躁出了好幾個火泡。
……
車中禦醫盯著九娘手指上沾染的淡紅色血水,他遲疑了一下,又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拈了一點,湊近眼前仔細看了看,然後輕聲說道:“不礙事的,可能還是車輛顛簸的緣故,熬過這一兩天就好了。”
九娘的眼中流露出將信將疑的神情,她猶豫了片刻,然後扶著林杉的肩,身子稍微後傾,往他的後背看了一眼。這一看,她頓時如嚇丟了一道魂,眼淚瞬時間淌滿兩頰。她盯向那郎中,咬著嘴唇抑低聲說道:“他現在整個後背都是這樣,這麼嚴重,你覺得也不礙事麼?”
那禦醫迎著九娘逼視過來的目光,他的目光沒有偏避,似是有什麼話要說,但最終隻是無聲的歎了口氣。
見那禦醫無動於衷的樣子,九娘禁不住攢緊了手。感受到手指上那抹****漸漸在手心冷卻,她的心也是感覺到一絲沁骨寒意,壓抑著嗓音又說道:“不能再繼續這樣走下去了,必須先找個地方停歇幾天,他身體裏的血不能再這麼繼續流失了……都沒色了。”
她這話剛說完,忽然感覺沉沉緊靠在自己身上的這個傷重男子動彈了一下。
她頓時收束起心神,垂眸看去,就見林杉已經蘇醒。他仍然沒有什麼好精神,眼皮半磕著,沒有什麼血色的幹裂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是要說什麼,但末了隻是壓抑著咳了兩聲。
從昨天午後就一直處於沉睡狀態,到了此時終於醒來,雖然他的傷勢絲毫沒有因為睡了這麼久就好上一點,但當九娘的視線觸碰到他的雙眸,她還是感覺到了一陣欣喜。然而她的喜悅沒有持續多久,就又黯然下去。
林杉抬眼看向九娘,隻一眼,即看出了她眼中的那抹哀傷。
他很快又垂下眼皮,並非他不喜歡看那一雙每每看向自己,就會斂滿溫柔的眼眸,而是他此時實在是太累了。隻有在生命虧損得這麼嚴重時,人才會清晰的感覺到,隻是想用眼神來表達自己的心情,都是那麼費力,更別提開口說話了。
之前駱青與柳生走到車門口時,他其實就已經醒了,但負責另外兩車上傷員治療工作的那位郎中說的話,他覺得一點也沒錯。現在他絲毫不想花力氣在說話這件事上,哪怕迫切希望見他一麵的,是無比忠心與信任他的那兩個得力下屬,現在的他也打不起精神去招呼。
也不知道廖世那怪老頭給自己用了什麼奇怪的藥,身上的傷是沒有再感覺有多痛了,但是整個人宛如漂浮在雲間,已經分不清楚肢體與五官會這麼反應遲鈍,到底是因為身體太虛弱,還是被藥物控製了的緣故。
那天剛剛被京都府趕來救火的官兵抬出小院時,他雖然神智混沌,但周身各處創傷傳來的痛苦,讓他至少還能清晰認識到,自己還活著。然而現在他的自我感覺,倒真有些像肉ti已死、魂魄飄懸於半空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