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書平穩的雙肩忽然一動,在厲蓋咫尺視線內微微垂眸的他忽然抬起眼簾。
旋即他又聽到厲蓋麵色一肅,道:“但絕無二次,你記清了。”
“是!”
伍書很快回應,他既沒有言語隆重地告謝,也沒有指天杵地的宣誓賭咒,隻沉聲道出一個字。
厲蓋也沒有再就此問題與他多說什麼,此事看來是真的由他親口承諾,這便算揭過了。
隨後,厲蓋隻對莫葉說了句:“你隨我來。”便束手在背,徑自往書房外走去。
聽明白了厲蓋之前的話語意思,算是饒恕了伍書,莫葉心緒一鬆,對這位師父生前的義兄也心生些許好感,此刻對於他的命令,響應行動起來也積極了一些,連忙離座,緊步跟隨。
伍書遲疑了一下,也準備跟出去,但他才剛邁出一步,就聽見門外又傳來那渾厚如洪潮的聲音:“你不用來。”
這話顯然是厲蓋對他說的。
莫葉也聽見了這句話,她很快也可以理解這話裏的意思,但這一聲同時也提醒了她,此番出去,將要麵對的未知事宜隱約透著嚴峻意味。
她想回頭看伍書一眼,或許能得些鼓勵的目光,但她此時已經走到書房門口,一舉一動盡在門外厲蓋的視線範圍以內。
遲疑了一下,她終是忍住了,脖子一硬,趕上了厲蓋的步履。
然而她雖然未回頭去看,但在厲蓋的喝止聲之後,她可以清晰聽見,伍書隻是原地站住了,並未發出轉身走回的腳步聲。
有他的目送,便足夠令她鼓起勇氣。
……
出了書房,厲蓋又走回了他剛才練功時所站的那處鵝卵石小平台。
莫葉旁觀他淩空一抄手,指間便多了一片柳葉,她卻沒閑心討教他怎麼變的戲法,隻是心起一絲緊張,暗道:難道剛才柳葉刺額的那一幕,又要再來一遍?現在伍書可沒跟出來!
即便伍書跟出來了,悄然匿身在不遠處觀望著,但對於厲蓋的拂手一擊,他也是無力阻擋的。
厲蓋指拈柳葉,挪到莫葉眼前,莫葉看見這一幕,眼瞳不禁微縮一瞬。
習武之人,呼吸節律、肢體挪移乃至臉孔上情態表露,特別是目光焦點所指,很可能都預示著其人準備出手的方向、角度與力度,所以一個長期練武的人,不僅會嫻熟地控製自己在這些方麵的運轉,也能十分敏銳的觀察對手的這些表現。
厲蓋已然注意到莫葉在這些方麵的細微表現,攏總起來隻需要用兩個字形容:緊張。
他念頭稍轉,即刻明白了莫葉懼怕的源頭,自己卻是微微一笑,說道:“方才我的確是有些憤怒於被人窺視。如果你們兩個人直麵向我申請,要在一旁觀看,我或許還不會有那麼大的脾氣。平時我就是這樣在院子裏練功,也沒有說不許別人看。”
莫葉稍微回神,有些勉強的笑了笑,輕聲道:“我叔還不想讓你知道,他偷你的書,是拿去給了我。”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還在京都,你可能在最初那一截日子裏不知道這些事,但你應該不會遲鈍到直到今天才有所察覺,不然你剛才也不會那麼快稱我一聲伯父。”厲蓋說著,微笑起來,“你是我義弟的愛徒,在他故去後的日子裏,我本來應該稍微對你盡點義務,但一直以來,我卻絲毫沒有此項作為,你心裏有沒有怪過我?”
莫葉微微怔住。
若一定要寸寸盤剝她的心境,曾經她還真的有過些微厲蓋此時所言的情緒。但當她聽到厲蓋主動提及這事,她忽然又意識到,可能他並非真把她忘了,淡漠對待,恐怕是明明心有係掛卻故意為之的結果。
這種態度與行徑,有些類似於為了讓孩子真正學會走路,而硬起心腸鬆開扶著孩子的手。
或許厲蓋對她的在意,並沒有達到父母對子女的那種重視程度,但話說回來,厲蓋跟她毫無親係淵源,牽連進來一個林杉,把關係鉤掛到一線,也是有些勉強。而且說到底,在此之前,他連見她一麵都未曾有,不存在照顧的義務,也屬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