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默之後,溪心緩緩開口道:“你說你不想再待在那兒,那就離開吧!”
岑遲聞言,原本慢慢壓低的頭忽然抬起,眼中有一絲興奮閃過,但這絲興奮很快又沉澱到眼底的一層幽色中。他也輕輕吐出一口氣,慢慢說道:“其實今天我帶了這些圖紙來找大師兄,便是準備一得結果,即刻離開相府,不論大師兄是否同意。可是現在我得到大師兄的支持,心中那絲倔意自然消散,冷靜之後,反而有些發愁。”
溪心忽然笑了幾聲,望著他那坐在對麵,正忽然自個兒發起愁來的師弟,緩言說道:“你也知道自己又準備犯倔了?沒個人看著你,你的性子倒是見成長了。”
得了自家師兄的一句調侃,岑遲的臉色卻是轉愁為窘。幹咳一聲後,他斂容說道:“還請大師兄幫忙,我該怎樣離開那裏呢?”
溪心伸手拾了一張地上擺開的紙片,同時慢慢說道:“聽你話裏的意思,對於這次的離開,並非是要與丞相徹底決裂?”
他的這句話才剛剛說完,不等岑遲回答,他拾紙的速度突然就快了起來。與此同時,他還有些突兀的換轉話題,快速地問了岑遲一聲:“這些,你可都記下了?”
岑遲點了一下頭,眼裏現出疑惑,他不明白溪心為何話鋒陡轉。
“有人來了。”溪心在說出這四個字時,已經將地上所有的紙片都收攏到了一起。
他握緊一遝紙片站起身,目光在禪房裏四下一掃,最後落在榻邊的一個蒲團上。蒲團的對麵擺了一張矮案,這算是禪房裏除了木榻之外唯一的家具了,案上有一個木魚,一串佛珠。
目色微一遲疑,他就走到蒲團上再次盤膝坐下。下一刻,他的舉動則是掰開了那個看起來像是一個整體的木魚,然後握著紙片的手五指微縮,在變成一個奇怪的甕的木魚上空鬆開手,手中的紙片已經變成細小的碎片如雪花一樣落了進去,一片也沒有溢出甕外。
合上掰開的木魚,溪心又道:“兩個人進院門了,其一步履碎而弱,是你的丫環。”
話畢,他用剛才碎了一疊紙片的手,拾起案上的那串佛珠掛在大拇指與食指之間,另外一隻手則輕輕搭在膝頭,然後和緩的磕合雙眼。
正欲起身的岑遲見此情形,遲疑了一下後,他又在原來盤膝席地而坐的位置安靜坐了下去。看著師兄的背影,他的眼底忍不住浮上來一絲玩味的笑意。
溪心坐到蒲團上沒過多久,禪房的門口淺影一晃,一個小沙彌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衝禪房內背對著門靜坐的溪心雙掌合什,緩言說道:“溪心師傅,那位與岑施主同來的女施主尋找岑施主,說是有事。”
雖然此時的岑遲已經斂容靜氣,但是聽這小和尚一連說了幾個‘施主’,再想到剛才還與自己侃侃而談的師兄一瞬間又變成了平時那個呆頭和尚的模樣,他差點又忍不住露出笑容來。
似乎是感覺到岑遲精神上的異態,靜坐的溪心忽然開口道:“施主既然有事在身,就請先了了身旁事吧!”
從剛才溪心引著岑遲入這間禪房開始,房門就沒有關過。以溪心的武道修為,倒是毫不擔心有人聽牆角,若是緊閉屋門,反而讓人覺得怪異。因而此時麵對房門側身而坐的岑遲隻稍微側了一下臉,很容易就發現屋門外不遠處,緊挨著一棵大樹站立,正有些擔心也有些怯意的瞅著這邊的那個淡衫丫頭。
岑遲隱隱舒了口氣。與同門師兄說事兒正到緊要處,卻被這丫頭忽然而至所打斷,岑遲心裏是有些不快的,卻也無法對那丫頭生起多少慍意。
起身向溪心的背影略微一揖,然後又衝那小沙彌微笑合什,岑遲這才慢慢行出禪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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