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手將火折子立在一樽缺了好幾塊板的木架子上,伍書看向以衣袖堵上口鼻,以避屋內翻騰灰塵的莫葉,輕聲說道:“抄吧。”
小雜物屋內沒有桌椅,伍書蹲下身,從懷中摸出一本線裝冊放在地上,然後又補充說了句:“《乾照經》,內家大成功法,不可簡寫。”
聽他這麼一解釋,莫葉暗道自己剛才在屋頂上等待時猜得沒錯,一時間她的心情欣喜無比。然而當她摸出那隻珍藏著的碳芯筆,在準備好的白冊子上進行抄寫時,她心裏又禁不住納悶起來:伍書不是不讚同自己練武麼?為何現在又這麼積極主動的幫自己盜書?
在莫葉懷揣重重疑惑的同時卻一語不發隻顧抄書時,伍書的目光也漸漸注意到莫葉手中握的筆有些奇怪,似乎是怕影響到莫葉的思維,伍書並未說什麼。
直到……直到莫葉抄到第三頁,削尖的筆一端,露出木質筆殼外的筆芯已經磨平了,莫葉不得不停手,從袖裏摸出一把裁紙刀,準備削筆。
這時,她就見麵前的地上人影一晃。她下意識裏抬眼,就見伍書在她的對麵蹲下身來。
伍書攤手到她眼前,手心裏躺著三支已經削好了兩端的‘樹枝’……不,確切來說,應該是與她剛才書寫用的筆一樣,是不需要蘸墨即可書寫的碳芯筆,隻是伍書遞來的這三支筆可比自己所有的那支筆頭要長多了——自己用的這支本來就是師父用剩下的。
“這……”莫葉禁不住咦了一聲。
不等莫葉繼續說下去,也不等她伸手來取筆,伍書隻將那三支筆擱在了莫葉腳邊的地板上,然後他站起身走到一旁去了,隨後提醒了一聲:“這隻火折子代表三分香的時間,繼續抄吧。”
莫葉明白過來,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地所為何事,做這些意味著什麼,她的確不適合在這種處境裏把時間用來閑聊,或者說此時的每一個瞬息,都是伍書用個人安危換來的。她不再多問,埋首繼續抄寫。
莫葉的身上存在一些難以徹底消抹掉的女孩心性,這是天性使然。然而若將她放到一群女孩子之中,她恐怕會成為最不像女孩子的那一個。
尋常人家的女兒長到她這年紀,手中細針早已走過萬計之步,然而莫葉成長到如今,手中一直握著的,卻是一隻筆,也走過萬計之步。還有一項女孩子不太容易把握好的自控力,在重要的事情麵前,莫葉卻能把握得很好。
這一切,都要拜數年間受林杉的潛移默化所賜。隻是不知道這樣有些異形的性格在她今後的生活中,能起到怎樣的作用呢?
《乾照經》很快複抄好,莫葉擱筆後的第一個行動就是去看置於破木架上的火折子,沒想到竟一眼看了個空。她心底一沉,還以為那火折子已燃盡了,不過她很快意識到小屋內的光線還在,扭頭掃視,才看見火折子不知是什麼時候回到了伍書手中。
小屋一角,站在一堆雜物前的伍書單手舉著還剩半截的火折子,另外一隻手裏筆頭朝上的捏著一隻毛筆,神情專注。看他的目光所指,似乎是正在盯著那還纏著一縷蛛絲的筆尖,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
“叔?”
莫葉歪著頭,輕輕喚了一聲。她不明白,伍書盯著一支布滿灰塵的毛筆,究竟是發現了什麼令他如此興趣使然的東西。
伍書沒有回頭來看她,也不是沒聽見她的喚聲,他很快回應,隻平靜說道:“抄完了就再自己看一遍,不要有一個字的錯漏。”
這一刻,莫葉忽然心生一種錯覺,這會兒的伍書刹時間從一個午夜大盜變成書院苛於教學的夫子了。
莫葉想笑,然而她在看了一眼伍書手中隻剩下半截的火折子後就笑不出來了,斂了笑意的她再次蹲身埋首,開始檢閱起自己剛剛複抄的《乾照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