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阮病懨懨的,拉過錦被,言簡意賅:“三姐姐是個聰明人,二姐姐卻不是。”

若說上一世太後可能因為一條裙子不喜歡令姒,令嫦卻是從來沒有得過太後歡心。至於皇帝——以她對他的了解,也絕不會喜歡令嫦那樣蠻橫的。

這一世,就讓旁人去做他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好了,她會說服父親北上定州去尋長兄,遠離京師,再不會同他有任何糾葛。

雪還在下,藹藹浮浮,連翩飛灑,剪玉飛綿一般。天色卻漸漸暗了下來,宮城之中華燈新上、明光如海,燈光輝映著披沐積雪的鳳樓麟閣,皎潔明亮,如晶宮鮫室。

天子寢殿式乾殿中,簾幕低垂,銅漏清聲,一列宮人手捧銀盆等候在帷帳之外。

“宮宴已經快開始了,陛下今日怎麼還未醒?”

女侍朱纓走進來,低聲問道。

九華帳裏躺著位年輕的天子,五官俊秀,肌膚如玉。此時雙眸輕閉,薄唇微揚,似在曆經一場美夢。

前幾日廷尉送來了年終累積的訴狀,建元帝不眠不休地看了幾日,終於今晨看完,便欲午睡,誰承想一覺睡至酉時過半。

亥時就是除夕宴,宣光殿裏的太後特意叫了娘家的幾個侄女入宮,要為他擇婦。雖說太後擅權多年不允他親政,二人實則並不對付,但今日是除夕,陛下絕不會在表麵上拂了她的麵子。

宮人們麵麵相覷,誰都不敢上前叫醒他。好在過了半刻鍾,躺在帷幕中的建元帝嬴昭緩緩睜開了眼。

他生得高鼻薄唇,劍眉星目,雋秀昳麗,若朝陽下照萬物。增一分則略顯陽武,減一分又未免有些脂粉氣。暖豔燈光下麵如冠玉,冰雪般清冷寒冽。惹得一眾小宮娥都紅了臉。

他似乎還未從夢魘中醒來,雙目望著帳頂燭光陰翳裏昏暗不清的盤繡鳳,神魂似仍留於夢境,久久地悵然若失。

就在方才,建元帝躺在這張龍榻上,夢見了一個女子。

夢中觸眼皆是大紅的喜色,帳頂繡著繁複的石榴鸞鳳,帳中灑了滿滿的寓意多子多福的花生桂圓等彩果。帳外,小兒手臂粗的紅燭在銅枝燈上噴吐烈焰,桌上陳列著係了紅繩盛滿清酒的合巹。

有一少女坐在帷帳裏,身著吉服,頭戴十二花樹冠,待他卻開羽扇時,一張豔逸絕倫的小臉兒就此顯現出來。烏發似雲,雪膚如瓷,眉長口小,麵薄腰纖。紅燭豔光下,一雙含情杏眼水霧氤氳,像是含了汪水汪汪的淚,勾著人欺負她……

腹下升起股莫名的燥熱,他喉結微動,連同心底的悸動一道壓了下去。

他又夢見她了。

彼時翠綰垂螺、贈他糖吃的小姑娘,如今已長成了夢中這般柳柔花媚的禍水模樣。他從未見過她長大後的樣子,近來卻頻頻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