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忽傳皇帝已至,蘭陵忙拉著女兒起身相迎。天子猶著上朝時的十二章紋袞服頭戴冠冕踩著殿外燦燦金陽進來,聲音清朗:“兒子來得不巧,倒是叨擾了母後和姑母了。”

他向太後拱手施禮,目光似不經意地劃過婉順地像隻小鴿子的女孩子。

她仍舊低著頭,隻作沒看見一般。

“快給皇帝看座。”太後含笑吩咐宮人。二人看上去倒真像一對母慈子孝的親母子,任誰也想不到兩個人背後竟有那樣的血海深仇。

素晚忙同宮人抬了張鋪著冰蠶絲席的胡床來,皇帝溫聲向她道謝。念阮微感意外地抬眼,她臨死時素晚的反應她實在想不明白,瞧著對皇帝情深意重的樣子,難道他們早就暗通款曲了麼?

可看著又不像……

視線相觸,念阮漠然垂了眼,他唇角點了幾分清淺溫柔的笑,看著她小烏鴉一般黑漆漆的烏雲帶著幾分淺笑地開口:“姑母,侄兒想向您討個人。”

念阮的心似被揪起,隻覺頸後懸了把欲落未落的刀似的,纖指不覺將宮絛絞得死緊。

嬴昭微抿唇,這小哭包裝得那般漠不關心,實則還是在意自己啊……他清清嗓子,鄭重道:“南征在即,侄兒想向您討要陳王做參軍。還望您應允。”

戰場上刀兵無眼的,衡兒那孩子自幼被她養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裏能作參軍。

蘭陵公主手腳皆是冰冷的,訕訕笑道:“棲遲何德何能,竟讓陛下瞧中了。這孩子對軍事一竅不通,隻怕會誤了陛下的軍國大事。”

棲遲是蕭父為蘇衡取的字,取“衡門之下可以棲遲”之意。

“姑母過謙了。”皇帝的語氣卻很堅決,“這次既是南征,少不得要個熟悉南朝的人做向導。上次朕與表兄夤夜徹談,發覺表兄溝壑抱負異於常人,又是南朝宗王之子,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蘭陵越發聽得心驚肉跳,再度委婉拒絕:“多謝陛下抬愛,可犬子自幼宅在家中,他父親又去得早,他哪裏知曉什麼南朝事務。”

太後亦勸:“蘭陵啊,棲遲那孩子已經二十三歲了,你難道能一直壓著他不讓他出仕?雖是南征,但參軍陪護主帥左右,不必親自上陣,此去隻是鍍個履曆,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蘭陵再無法拒絕,噙淚同意,心中實則十分不安。

念阮亦是滿心惶惶,卻沒有她插話的份兒。

眼下這個時間點離上輩子他啟用蘇衡還有近兩年,如今為什麼會提前這麼多?

是因為她的重生嗎?

殿裏既說著政事,念阮輕聲告退退了出來。宣光殿外春光正好,雕龍刻鳳的簷楹下開得正豔的石榴花爭先恐後地探來花枝,花朵輕盈嫋娜,像含春的美人麵。

她隨手掐下一朵,漫不經心地置於指間揉搓。晨露湍湍,石榴花汁鮮豔飽滿,染得她玉嫩纖白的手指宛如塗了蔻丹一般紅豔妖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