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阮不勝酒力, 一時無心去想嬴曙二人之事,起身告辭:“妾有些疲頓,想是不勝酒力,就不叨擾母後雅興了。”

乘上軺車,才離了宣光殿地界便覺暈乎乎的。她倚著車靠,手枕在雕花小幾上以手支額,頰畔浮現兩團詭異的浮紅。

“女郎可是醉了?回去後奴去煮醒酒湯吧。”

“嗯。”她朦朦應了一聲,僅存的思緒像遊絲軟絮,在眼前東西飄蕩卻又抓不住。驀而想起,這酒是治觴裏的鶴觴酒,後勁十足,前世素晚來送自己上路時,用的也是此酒。

方才令嫦也飲了此酒,京兆王這個時候把她叫走是為了什麼?

她無力去想,漸漸地,身體愈發燥熱起來,意識卻愈發地沉醉。渾身漸似有蟻蟲攀咬,奇癢無比,巨大的空虛之感像海浪一層一層往頭頂襲來。

她並非未經人事的女子,心知不好,憑借靈台中最後一絲清明拉響了帷帳邊懸著的金鈴。

“去……給我備冷水,我要沐浴。”

女子受了寒可不是說著玩的,深秋九月的天兒,誰也不敢讓皇後殿下在這個時候洗冷水澡。聞訊趕來的宮人們俱都麵麵相覷站在榻前,不敢亂動。跟隨折枝一起從長樂王府陪嫁而來的采芽試探性地道:“女郎可是有何不適?奴去太常寺請太醫丞過來罷。”

“不……你別去……”念阮姝色秀麗的小臉浮紅未褪,一隻白藕似的手無力地探出錦帳,小臉蔫答答地枕於其上,氣若遊絲。

她這個樣子,要是叫那些白發蒼蒼的老太醫看了,豈不是丟死人了。

“那去式乾殿請陛下可好?”

這回卻沒了回答,她已失了清明,嬌慵無力地倦怠合著眼皮,小臉汗濕,嘴裏迷迷糊糊地說著胡話,隻是喊著“熱”,要冷水。

折枝煮好醒酒湯回來,唬得湯藥皆快灑了,忙叫人用冷水浸了毛巾替她冷敷,邊又給小宮人暗暗使眼色:“還不快去式乾殿請陛下過來!”

式乾殿裏,嬴昭方在書案前擬一封詔書。聞言,臉色稍有不虞,冷笑道:“身子抱恙就去叫太醫丞,叫朕過去做什麼?朕是醫工不成?”蘸墨的動作卻慢了下來。

得,這又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了。

進來傳訊兒的朱纓暗暗腹誹。她雖隱隱約約知道帝後失和事,個中就裏卻是不明,欲要再勸,見他臉色又有些忐忑。

眼尖瞥到那玄紅綢緞的詔書上“定州”、“北海郡公”等字跡,暗覺好笑,果然,不必她勸告出聲便見皇帝煩躁地放下蘸滿濃墨的狼毫,冷道:“備輦!”

顯陽殿和式乾殿隻隔了一座茅茨堂,乘輦車也不過一刻鍾多的功夫。嬴昭卻覺這往日裏的路途漫長無比,手掌搭在膝上,鬆開又暗暗攥起。

這回可是她來請自己的,他必定得讓她吃些苦頭才原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