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自然是恨他的,可這件事的本質卻是她被宦官這些小人物迷惑了心智喪失了判斷,拿自己手中的權力,反做了這些閹人的刀。如今,他亦能借奚道言再迷惑太後一次。
任城王去後,嬴昭回到慣常處理政務的東殿裏,朱纓正抱了中書省新起草的詔令請他過目,他順手取過最上頭的一本翻閱,隨口問道:“長樂王府那邊可有異動?”
汝陰公主一死,他立刻意識到蘭陵姑母也會受牽連,暗中派遣了暗衛去盯著。好在他那不著家的嶽父此刻一如既往的不著家,倒是省卻了他的擔憂。
“別的事倒也沒有,隻今日宣光殿的鄭姑姑去送節禮了。馬上就是年末,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是啊……馬上就是歲暮了。
他眸光微微一凝,目光如炬火,落在淡黃長緞上那個以楷書寫就的名字上。陝州刺史,蕭朗。太後的次兄。
如今,太後調了他回鎮司州。
京師洛陽正屬司州,刺史掌兵,太後這會兒調蕭朗回鎮用意為何已不難猜到。而歲暮有歲除大儺之禮,屆時將有士兵扮演儺人,在閶闔門前排兵布陣演練陣法。名為儺儀,實為軍演。太後一定會有所動作。
他持朱筆在錦緞上批了個“準”字,把詔令隨手一扔,吩咐朱纓:“去太常寺問問李卿,歲暮的儺儀準備的怎麼樣了。”
回到寢殿裏,念阮正在案前用膳,見他突然回來,忙不迭把手中的凍梨放下,起身行禮:“陛下回來了。”
不上朝的日子,他總是等她一起用膳的。今日她因故起得遲了,料想他已經用過了,便自個兒獨叫了小廚房給她備膳,才知了他其實也沒用飯。但料想他同任城王議事要等許久,便也沒等他。此刻便有些心虛,活像隻偷食卻被待個正著的小饞貓。
嬴昭還是一副冷冷冰冰的樣子,淡淡掃她一眼:“冬梨性寒,你少用些。”在她對案坐下,隨手揀了盤中僅剩的半個翠玉豆糕。
念阮看得臉熱,那正是她咬了一半又嫌膩扔下的,卻又不敢明言,隻得替他盛了碗酪粥,道:“陛下可用了早膳?可要叫小廚房再送些胡餅來?”
這沒良心的小娘子終於憶起他沒用膳了。
他薄唇微抿,眼睛卻隻看著手中的玉勺,沉默用著酪粥。
他還是一副不想理她的樣子。念阮有些忐忑,但再一想,該解釋的她都解釋清楚了,昨夜還被他折騰了個夠,他要再生氣她也沒辦法了,便起身告退:“那若無什麼事,妾就先去溫書了。”
她神色漠然,言談間竟是半分沒有留下來的意思,嬴昭臉色一沉:“朕還有事要同皇後商議。”
她腳步止住,回過身婉婉行禮。他把杯盞一推,用清水漱了口,起身執住她的手道:“走吧,陪朕出去走走。”
今冬的天氣比往常暖和些,已是十二月初,洛陽的第一場雪還沒有落下。空氣中有微寒的涼意,水聲潺潺,清流縈繞,修竹搖青,喬鬆凝翠。二人沿廊道北行,不覺走至後宮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