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眸卻怔然望著窗外,眼中還映著殿外煙花徐徐流綻的影子。

煙花短暫又如何,隻要在這人世間綻放過一回,燃盡光和熱,縱使此後默默無聞地湮沒於曆史的星空裏,也是值得。

眼下還有幾年,雖然時間有些緊,亦足夠他做那件事了。那件自登基初便一直構想要完成的事,那件龍城嬴氏祖祖輩輩砥礪前行朝著那個目標奮鬥的事。

他要讓他的族人不再顛沛流離逐水草而居,他要讓他的國家由遊牧部落成為真正的中原之主,他要讓他的名字永遠鐫刻於青史之中,他要,複禮萬國、天下大同。

而眼下的第一步,就是清除蕭氏的餘下勢力。他不會遷怒蕭氏的忠臣,卻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懷有異心、首鼠兩端之人。

他不會再悲觀了。

*

除夕慣例要守歲,這夜念阮便睡得極晚,次日醒來時,身邊一如既往的沒有了丈夫。

“陛下呢?”

她揉揉眼睛,自禦床上坐起,問上前來伺候的采芽和折枝。采芽歉意地道:“陛下已經去太極殿主持元日朝會了。他不讓奴叫醒您。”

念阮一瞬清醒了過來,取過架上搭著的衣袍穿戴完畢便要出殿。卻被朱纓勸住:“殿下,太極殿是前朝,按例您不能踏足。”

朱纓本是好意,也亦是皇帝的意思。如今太後方伏誅,她的那些個罪行也被公之於世,朝野上下正是反感長樂蕭氏之時。這種時候,自然不願意再見到一個蕭姓女子堂而皇之地踏足太極殿。

念阮溫婉一笑:“早晚都要去的,還差這一時麼?”

朱纓被說得啞口無言,默默放行。念阮沒有乘輦,隻帶了幾個宮人步行至太極殿,揚手止住了欲要通報的小黃門,自東側門進,匿在了庭柱之後。

太極殿內,美酒佳肴陳列,公卿環坐。禦座之上則坐著大病初愈的天子。他看起來精神似是不錯,眉目奕奕,雋秀昳麗,璨若旭陽。

殿中懸掛著喜慶的紅色綢幔,底下公卿觥籌交錯猶歡,充盈著節日的熱烈氣氛。她叔父蕭朗與堂兄蕭岸亦在席間,叔父正奉了斟滿美酒的青銅爵起身遙敬皇帝:“陛下,老臣敬您。願吾皇壽萬萬歲,福澤綿綿。”

他姿態放得相當恭敬,也是畏懼他翻臉清算舊賬的緣故。嬴昭並未接,五色冕珠後一雙濃黑眼眸蘊著似笑非笑的玩味:“汲郡公兩朝老臣,德高望重,又是已逝宣太後的親弟弟,受命輔佐,朕怎敢受你的酒。”

“昨夜太後給朕托夢,言皇後之父是王,你這個幼兄卻僅僅隻是公爵位,她在地下不安。你是皇後的叔父,便也算是朕的叔父,朕把你的爵位晉一晉如何?”

皇帝這話說得極為奇怪,分明世人皆知太後是他的仇人,此刻卻偏偏抬出太後托夢一說。眾臣噤若寒蟬,蕭朗惶恐至極地跪下,兩股戰戰額汗如滴:“罪臣於社稷無功,原就是忝居公爵之位,先太後犯下滔天罪孽,陛下未曾降罪於臣家已是深感大德,又怎敢有非分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