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嬤嬤很快就來了,堅持在屋前給福姐兒行了禮,爬起來時動作顫巍巍的,福姐兒瞧了就心酸。叫曼瑤將其他人屏退了,——蘇皇後去後,福姐兒慢慢的將彩衣等原來的人都遣了, 身邊常在的就是曼瑤,另有幾個是得到趙譽同意後自己在內務府選的,也有趙譽送給她的人,除了曼瑤, 尋常人是靠近不得她這間屋子的。福姐兒知道自己根基淺,從來也不敢相信那些莫名的親近。
屋裏頭就他們三人,福姐兒叫把孫嬤嬤扶到自己榻邊,問了孫嬤嬤的身體,才慢慢說起自己的事。
“小時候不記得的事這些年慢慢的記起來了,一直沒和嬤嬤說,怕嬤嬤又要擔心我。有一件事,我實在想不真切,曼瑤那時候年紀也小,許多事朦朦朧朧的,嬤嬤能不能告訴我,我娘究竟是什麼人?真像嬤嬤說的,是我爹在外頭買回來的?”
孫嬤嬤未料她竟問這個,神色有些慌張,福姐兒不給她逃避的機會,一把攥住她的手:“嬤嬤不要瞞我,我如今也是快做了娘的人,不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我想知道真相,請嬤嬤告訴我!”
孫嬤嬤掙紮許久,實在礙不過她的請求,再三確定四下無人才小聲道:“事關夫人名節,老奴實在是不敢說……娘娘一定要知道,老奴也沒法子了……當初三爺找到老奴,說是請老奴代為照顧快要生產的妻子,順勢待孩子出生後做乳嬤嬤。當時瞧三爺的氣度,就知道不是尋常小戶的出身。老奴去梧桐巷那天,在院子看見夫人正坐在葡萄架下頭瞧書。一雙手白白嫩嫩,說起話來文文靜靜的,哪像住在小院兒的人?夫人瞧出我詫異,私下與我說,她是跟三爺私逃出來的。老奴心想著,這可不就是私奔?怪不得夫人有孕了遮遮掩掩的請人,三爺事先給了不少錢囑咐不許往外頭說……”
福姐兒緊緊攥著她的手:“那我娘是什麼出身?她不曾告訴您麼?他們最終將我托付給您,定然是信任您的。”
孫嬤嬤歎了口氣:“三爺跟夫人待我好,信我,也是有緣由的。娘娘出生之前,我那閨女才半歲,三爺同意我把孩子帶在身邊,就近賃了個小院給我娘仨住著。就這麼在梧桐巷伺候了兩年多,姐兒斷奶了,我就依舊回我自己家去。那年我男人在外頭務工半途跌傷死了,我帶著兩個孩子養不活自個兒,恰逢夫人又有了身孕,三爺想我做事勤快,心裏也不想多了一個人知道夫人的事兒,所以又請了我去。那天晚上原該我回自己住的院子裏瞧兩個孩子,姐兒因著風寒哭鬧,我怕吵著夫人,便一直哄著姐兒沒走。乃文那時也才七八歲,半大的小子趁著黑過來找我,說妹妹做惡夢尿濕了床哭個不休。我攆他回去,不叫他在主院裏頭擾夫人。直到把姐兒哄睡了才抹黑回自己屋裏去。”
孫嬤嬤一邊說,一邊默默掉眼淚:“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晚,天黑的連指頭看不見,天上沒有月亮,是個陰天。我住的那小院兒的門兒就那麼敞著,屋裏頭黑洞洞的,沒有點燈——我不叫點,點燈費燈油,倆小的尋常天剛黑就睡了。許是母子連心,那一霎我就覺得事情不對。屋裏頭連孩子睡著的呼吸聲都聽不見。我喊了聲‘文子’,又喊‘二丫’,倆孩子誰都沒回我。我上去一模那床,冰涼。”她回握住福姐兒的手,痛苦得肩膀發顫,“孩子沒了,倆,一個都沒在屋裏。我心裏急的不行,一麵喊倆孩子的名字一麵往外頭跑,院子裏,茅房裏,又去了一回梧桐巷那邊的主院,夫人也給吵起來了,叫人跟我一塊兒摸出巷子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