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和她在桐蔭宮,也是這麼圓滿的月亮。”他緩緩地說,自言自語,如同夢囈。
景泰不敢出聲,隻能說:“皇上明天去看看德妃娘娘吧。”
尚訓卻默然,在廊下又看了一會月色,然後終於又說:“我想她……”話一出口,又沒了下文,仿佛所有思念都被風聲吞噬,“可是我不想看見她。”
景泰不明白他想些什麼,隻能跟在他的身後,跟他向朝晴宮走去。風聲紊亂,月色下的依稀可見宮牆參差,碧瓦流華。
春日梧桐,秋夜桂花,時光就這樣在風間流走了。
他依然愛她,可是他再也不想看見她。
他倚在朝晴宮牆外,靜靜地用笛子吹了一曲《臨江仙》,他們初見時一起吹過的曲子。月色花影中,笛聲幽幽暗暗,如同暗流。
在這空曠的宮廷之中,所有事情都已經成空,背叛過兩次,生離死別過一次,怨恨紮根,不肯原諒,唯有這笛聲還和當初一樣,這花和當初一樣,這月色與當初一樣。
盛顏披衣起床,側耳傾聽這笛聲,良久,她伸手取過自己枕邊的笛子,慢慢走出去。一庭的樹在大風中如同流雲,搖動不定。樹葉被風卷上高空,在月光下像淚珠一樣光芒閃一閃就消失,誰也不知道會落在何方。
她走到高牆邊聽著尚訓的笛聲,他近在咫尺,僅僅一堵高牆,就阻隔了一切。
風聲中笛音細細,似斷似續。盛顏背靠在牆上,抬頭看眼前寒涼月色,這麼廣袤的人世,這麼微小的距離,一牆之隔,他們永遠也回不去。
她將笛子湊近口邊,和了那一曲《臨江仙》。
仙呂調,纏綿悱惻。被狂風遠遠帶走,和過往一起,散落在這一夜。
牆內牆外,兩處落淚。
尚訓胸口血氣翻湧,他胸前的傷口尚未痊愈,傷及心肺的那一箭,總有一天斷送他的性命。
他咳得站立不住,傷口迸裂,滿衣襟都是淡淡的血,景泰駭得說不出話,隻能扶著他,哽咽道:“這裏風大,皇上趕緊回宮吧。”
尚訓卻抬頭一笑,靜靜說:“你怕什麼。”
狂風呼嘯中,過了良久,他才又低聲地,詛咒一般地說:“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們兩人都後悔,生不如死。”
看著他唇角沾了鮮血的扭曲痛恨的臉,景泰微微打了個冷戰。
第二天在垂谘殿,尚訓卻沒有任何異樣,仿佛昨夜並沒有那一場笛聲,他也沒有發過那伴著血的誓言。
在看奏折的時候,景泰進來稟報說:“綦王府的人過來了,說是有要事稟告皇上。”
綦王府中住的,就是那個被忽視的太子,原攝政王的兒子,行仁。
尚訓不願意理會那個孩子,但停了一會兒,還是點頭說:“讓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