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不過十三歲,被父皇格外的恩寵感動得熱淚盈眶,他握著那塊玉佩,看著自己的弟弟,忽然之間,忘記了他的母親是易貴妃。
然後,他被封為安西使,出使蒙狄,並且長期居住在那裏——如果不需要虛偽掩飾的話,其實是作為質子,送到了敵國,成了他國人質。
他在那裏呆了近兩年,其實蒙狄的生活,如同鮮活的陽光,讓他的人生開始看見了新的希望。他隻是人質,並不是階下囚,所以行動是自由的。他迅速長高,學會了喝最烈的酒,騎最野的馬,在草原上縱橫來往,連蒙狄的勇士都佩服他。
甚至有時候,他早上恍惚醒來,會有一刹那以為自己本就是草原上的剽悍民族,會在草原過一生,直到老死。
但,在那年的冬天,他的父親去世了。
父親在臨死前,沒有記起他這個兒子,所以,也沒有人來接他回去。他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向告哀的使者詢問,他為難地說:“我隻聽說陛下囑咐新皇愛護百姓,要易貴妃附葬山陵,至於殿下……陛下可能神誌不太清明,所以一時沒有想起來……”
那個時候,新皇已經登基,山陵也已經在動工建造。可是尚誡不甘心,他回去之後,讓身邊人立即收拾東西,夤夜突出蒙都,向著故國奔去。
蒙狄的追兵很快就趕上來了,他身邊的人,有的失散,有的死去,在亡命的二十多個晝夜中,一百二十六人,最後隻剩下十八個人,浴血沐光,跟著他越過蒙狄過境,踏上故國。
沙漠和草原漸漸被山野所取代,他們十九個人在夜空下的山道馳騁,他看著前方的繁星,其實它們和草原上是一樣的,但是,這是故國的星辰。
因為這個念頭,有一點東西像火星一樣燃燒了他整個身體,他仰頭看四周的大好河山,千裏綿延到他目光無法企及的最遠處,湮沒在夜空的暗色中。耳邊的風聲呼嘯而過,消失在遙遠的盡頭,天地大得無邊無際,沒有盡頭,也看不見方向。
就像他第一次站在那座隻有帝王才能居住的宮殿前,抬頭仰望,茫然不知自己所求。
他帶著十八個人,進京拜祭白虎殿,並且力排眾議,脅迫禮部將山陵格局改製,讓自己的母親和易貴妃一起,左右附葬在先皇身邊。
世人都是愛好傳奇的,他成為了天下的傳奇,也成為了朝廷中舉足輕重的王爺,因為,那個懦弱單純的皇上,依賴著他強勢的哥哥,而要和攝政王對抗的大臣們,最好的依靠,也隻有他。於是他儼然成為新皇一派的領袖,開始在朝中植根。
那個時候,尚訓也隻有十一歲,在太傅們的調教下,他乖巧又聰明,在上朝的時候,正襟危坐;在攝政王與尚誡吵架的時候,他也隻會沉默著,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的叔叔與哥哥爭吵。但是在他小小的心裏,他知道哥哥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所以,在尚誡處下風的時候,他會小心地牽一牽尚誡的袖子,低聲說:“哥哥,朕餓了,要不你們明天再說,朕想先退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