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周天結束, 周竹楨睜開眼睛, 突然看到不遠處的石堡上似乎佇立著一個黑色的人影。
——可那是廢棄多年的堡壘, 誰會在半夜爬到上麵去?為什麼爬上去?總不會是看風景!
神識延伸過去,周竹楨怔了怔,那人影也似乎感應到什麼, 朝著她的方向側了側身, 就轉回去繼續注視著前方。
道君起身, 悄悄離開了營地, 朝著石堡的方向走去。
石堡內漆黑一片, 伸手不見五指,看著有些陰森瘮人。所幸築基以上修士均可夜視,周竹楨徑直跨進大門,順著一側的樓梯往頂上的瞭望台走去。
那人原本背光站著,肉眼看不十分清晰。待她登上瞭望台,終於看清了那人的真容。
那是個手執長戟的將軍,身上的銀甲染滿血汙,幹涸的血跡粘在臉上,唯獨那一雙眼睛點漆一樣,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一個方向——
——邊境線的方向。
周竹楨慢慢走過去,單手一撐,在瞭望台的邊緣坐下。
“何苦如此執著呢?”她長歎,“你不是地縛靈,為何不肯入輪回?”
那人一動不動,似乎聽不見她的話。
“我是這一代的天闌關守將,周昭惠。”
銀甲將軍終於偏頭看了她一眼,吐字緩慢艱澀“天闌安否?中原安否?”
“安。”周竹楨很幹脆地點頭,“所以你為什麼不離開呢?可是掛念父母妻兒?”
“父遭胡虜戮,母死胡虜手,妻為敵所擄,兒為敵所烹。”
周竹楨沉默很久。
“你已經死了。”她輕聲道,“縱然執念再深,又能改變什麼呢?不如早入輪回,投胎轉世。孟婆湯飲下,所有的痛苦也就煙消雲散了。”
銀甲將軍仍舊盯著遠處的邊界,一言不發。
“怎麼就不聽勸呢?”周竹楨清咳一聲,右手掐訣,朗聲道“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凶穢消散,道炁長存!”
最後一句話落下,將軍鎧甲和麵龐上的血跡消失無蹤,身上的凶煞之氣一掃而空,看起來神智清醒了不少。
“想清楚了嗎?”周竹楨問,“我送你去輪回。你的遺骨終究會朽壞,等到那時,難道你要在日複一日的戍衛中一直熬到魂魄消散?”
銀甲將軍搖頭,轉身對著她微笑了一下,容貌洗去血汙,竟是意外的斯文幹淨。
“邊關一日不寧,吾便一日不能安心。汝既為天闌守將,還請盡力戍關,衛護中原。”他突然頓住了,遙望遠方,語帶焦急,“東南方向十裏處有殺伐之氣,恐是敵寇進犯!”
“我馬上就趕過去。”周竹楨從瞭望台邊緣跳下來,往外跑了兩步,突然扭頭問,“你叫什麼名字?”
“吾名謝鈺。”
……
周竹楨飛奔回去,一聲令下,號角聲響徹整個營地,驍勇衛本就都是和衣而眠,瞬息之間就完成了集合整隊,丟下軍帳等物,翻身上馬跟著周竹楨往東南方向趕去。